姚氏有些讪然,自然懂得女儿的警告。虽然她只是姚家的一名庶女,但姚家到底是她的娘家,未出阁前,她与姚家的一些平辈交情也有几分。今年伊始,以前在姚家的一些姐妹们给她发过几次帖子请她过去相聚,来往得多了,以前的情谊仿佛也拾了起来,让她的心比较宽慰。当然,也不只是相聚,有时候也会说一些各自的家庭经儿女经之类的,这种时候不免会受到些影响。
虞月娟是看得最明白的人,只是她为人子女哪能干涉母亲的事情,所以有时候随着母亲一起去参加那些夫人们的宴会时,看到那些人笑脸下的算计,心里说不出的厌恶。而她这个性子宽厚又柔软的母亲,最容易受她们的影响挑唆,实在让她很想叹气。
对阿萌这个大嫂,虞月娟早已认命地接受了。不接受也不行啊,看她哥那模样,阿萌都被她哥宠得没了形,两人的感情好到让她这作妹妹的都有些吃醋。虞月娟也知道,别看她哥平日里一副温文尔儒极好说话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个很难缠的人物,让她每每面对他时都有点气弱,所以先前她虽然不喜欢阿萌,但也不敢在兄长面前表现出来。
所以姚家那边有些人想打她哥的主意,也要掂量一下阿萌在她哥心里的份量。当然,撇去兄长外,阿萌可是个战斗力彪悍的家伙,智商低了点不要紧,最主要的是有个莫名其妙的气运,凡是她不喜欢的事情总能拐个弯变了样。
就在她们的等待中过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面色疲惫的花妖儿和容颜一起出来。
虞月娟厌恶地瞪了眼花妖儿,走到容颜面前问道:“容姑娘,我嫂子她怎么样了?”
容颜蹙了下眉头,摇了摇头,只说了两个字:“不好。”然后便没有其他话了。
虞月娟纠结,怎么个不好法呢?但看容颜那副冷淡的模样,便知道是问不出什么的了。她与容颜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个人与阿萌和姚青青交好,却是个冷漠寡淡之人,话从来不多,就像个闷葫芦一样让人没辙。
问不出什么后,虞月娟和姚氏亲自进里头探望,等见到虞月卓坐在床前紧紧地拥抱住阿萌时,皆被震惊了下,却见床上阿萌挣扎得厉害,甚至一只手紧紧地抓扯着虞月卓的手臂,指甲刮得他手臂上的衣服都渗了血渍,看起来实在是惨烈。但虞月卓仿佛没有痛感似的,只能紧紧抱住她挣扎的身子,防止她在极度的痛苦之下将自己弄伤了。
姚氏与虞月娟退了出来,没有再看下去。
不用人说,她们也知道阿萌的情况有多不好了。
偏厅里,花妖儿正在喝茶解渴——刚才忙活一通出了一身的汗,渴极了。而容颜坐在桌前写着药方子。
这时候,一阵婴儿的哭声传来,奶娘将正哭闹不休的小包子抱了过来,看得姚氏一脸心疼,赶紧将小孙子抱过来轻哄。
“我的乖孙,这是怎么了?”姚氏一脸心疼地问奶娘。
奶娘面色焦急地说:“奴婢也不知道,从刚才开始,小主子就一直哭了。”
“应该是母子连心,崽崽也感觉到母亲在受苦,所以情绪不好,只能哭了。”花妖儿回答,端着茶慢慢品的模样极是悠闲。
屋子里的人听罢,面色都有些惊讶,也有不信,认为花妖儿在胡说。
“等等,你过来一下。”虞月娟指着花妖儿,趾高气扬地说。
花妖儿撇了她一眼,原本不想理会的,不过在小姑娘冷笑地说了一句:“若是我告诉我哥在莲花观寺你所做的事情……”后,只能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将军府的人都是黑心肝的,便乖乖地走到虞月娟面前,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虞月娟一脸厌恶,哼道:“别笑得这么让人想煽耳光子!”然后不理会花妖儿僵硬的脸蛋,问道:“我嫂子到底怎么样了?她现在怎么会这么痛苦?”
“哦,这个啊,毒发了呗。”花妖儿懒懒地说:“因为一个月的时限就要到了,没有解药她只能这么痛苦地挨过去,直到毒发身亡。呵呵,这毒恐怖吧?所以小姑娘别惹我,小心我给你下毒哦。”
虞月娟的反应是狠狠瞪了她一眼,摆明了不将她放在眼里。虞月娟觉得自己又不是笨蛋,怎么会瞧不出她家哥哥将花妖儿当丫环一样使唤的模样。知道她忌惮自己兄长,虞月娟便嚣张了,将在莲花观寺受苦的憋屈地还到她身上。
直到夜深人静,阿萌的情况才平静下来。
虞月娟和姚氏等人已经离开了,虞月卓端着一碗药坐在床边,试了下温度后,自己含了口药然后将阿萌的脸抬高哺进她口里。
“喂……我自己来就行了。”阿萌弱弱地说,虽然她现在抬根手指头也累得慌,但是喝个药还是可以的。
“为夫喂你不好么?”虞月卓格外温柔地说。
阿萌被他的语气动作弄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忍住满脸黑线说道:“可是你这样一口一口地喂,真的很苦哎。”
这下子轮到虞月卓黑了脸,怒瞪着某个不识好歹的人。
看他的表情,自觉苦命非常的阿萌只好说道:“好吧,其实你这样一口一口地喂也不错,至少不会呛住。”嘤嘤嘤……现在到底谁是病人啊?为毛她这个病人要这么小心地难护这男人的玻璃心呢?
等终于痛苦地喝完了药后,阿萌对拿帕子给自己擦嘴的男人笑着说:“咱们这样算不算同甘共苦?”
虞月卓眸色幽深,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满出来,踢了鞋上床将她小心地揽进怀里,亲了下她汗湿的额头,低哑地说道:“我不希望你和我同甘共苦,我只想让你一直高高兴兴的。”
“那你就别总是欺负我,我就高高兴兴的了。”阿萌反射性地说道,等说完了又觉得有些后悔,现在这男人心思正敏感着,她应该多多安慰他,而不是这样和他顶嘴。如此想罢,阿萌抬起手搭在他腰间,努力地折腾自己的脑细胞,说道:“其实刚才是疼了点,但不是忍过去了嘛?如果我忍不过去的话,你就去给我报仇就行啦……嘶——”
说错话的某人被将军突然收紧的力道弄得痛叫一声,然后眼眶红红地闭上嘴不说话了。
其实她也有些讨厌自己现在不会说话,但这个男人的模样真的让她很担心难过。
虞月卓沉默了下,然后亲吻她的脸颊,低声道:“睡吧。”
阿萌疲倦地应了一声,正要睡去时,突然想起先前还在哭闹的儿子,问道:“崽崽呢?睡了么?”
“娘将他带去碧心园了,你身子不好,这几天由她照看着,等你身子好了再抱回来。”虞月卓揽住她软绵绵的身子,在她背上轻轻地拍抚着。
听罢,阿萌放心了,让自己沉入睡眠中。
第105章
夜深人静,虞月卓却并未睡去。
等确定怀里的人呼吸平稳后,方小心地起身,尽量不让自己碰触到她以免扰了她的睡眠。即便不用眼睛瞧也可以感觉到她现在有多瘦弱,原本产后两三个月的妇人应当珠圆玉润,偏生她才两个月,却比未怀孕前还要纤瘦一些,皆是被这毒给折腾的。
虽然每次毒发时她都忍着不出声,毒发后又一副没心没肺的愉快模样,但他哪里不知道那种痛苦。单是她痛到痉挛的身子,仿似要揪断一样的手指头,那等痛苦哪里是一个娇弱的女子能承受的?
若不是不放心她,他此时又如何会安于京城等待消息?早就直接杀到天音宫去揣了那么群妖女的窝了。
就着朦胧的月色,虞月卓低首俯视她消瘦了一圈的脸庞,原本肉肉的脸盘儿早已减了一圈,显得那双眼睛特别的大,其他却是小小巧巧的,纤细得不可思议。可是就是这般细小的人,为何能承受那等非人的痛苦从未吭过一句呢?
是了,因为她知道若是她忍不住叫疼,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惨烈的事情来。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甚至骨子里冷血疯狂得可怕,这世间已经难有人能让他有所顾忌。所以,知他甚深的她,才会这般忍耐。
一切,还是为了他。
从小到大,一直都这样。看似是他在欺负她,实则是她一直在包容他。
以前不懂,将之视为理所当然,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缺乏的便是理所当然。长大后懂了,他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绑在身边,好好保护她呵护她宠爱她,可是结果看来,她依然在包容他一切好的不好的秉性,而他却没有真正的保护她……
轻轻地在她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虞月卓直起身,温柔的眼色立即被冷戾代替。
出了房门,将门掩好后,虞月卓负着手站在台阶下,唤道:“夜一。”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静静地候在他身后。
“传令下去,悬赏天音宫花似玉,格杀不论。”
“是。”
沉吟片刻,虞月卓又说道:“派人到北越东北部草原,制造混乱,让他们再也不敢打将军府的主意。”
“是。”
突然,虞月卓的身影拨地而起,肉眼难以捕捉到他的行踪,瞬息之间,嘭的一声,一个人被仍了出来,重重地摔在院子里的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上,肉体与坚硬的石头相撞发出的声音,还有咯的一声骨头错裂的声音,都极为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