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蜜沉默,福丫想起什么道:“我就说嘛,那告示上写的,要选的是你嘛……可也不对,你说了不来京城,怎么又会进宫的?”
唐蜜不知该如何回答,从前的事她不愿再提,而且即便说出来,这个小丫头恐怕也是不能理解的,想了想,她一把握住福丫的手:“福丫,你想出宫吗?”
福丫不吭声,默默垂下了头,唐蜜道:“没关系,这里没人,你可以和我说实话,如果你不愿意当宫女,我可以想办法送你回去。”
福丫这才小声道:“唐姐,我想回家,宫里虽大,也漂亮,可是不自在,说话都不能大声,规矩也多,我笨手笨脚,什么学不好。如今哥哥还在宫里做活,以后哥哥做完了活迟早要回家,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况且大灰还在家里呢。”
唐蜜点点头:“我知道了,宫里确实不是好地方,你本不该进来,过几天我便送你回去。”
福丫道:“那你怎么办,我看皇上对你很好,像是真心喜欢你,不过你好像不愿意在宫里。”
唐蜜拉着她坐下,叹了口气道:“福丫,你才来,还不懂,这宫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真心,记住我的话,没事千万不要乱跑,谁也不要轻信,东西不要乱吃,碰到不平的事也别多管闲事,更不要随便议论皇上,这里不同外面,有时候是没有公道的。”
福丫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可是唐姐,我真的觉得皇上好像很喜欢你,昨晚上我一个人害怕,睡不着在院子里,看见皇上从你房里出来,轻手轻脚地关门,在你门口站了好久才,临走的时候,那眼神就跟团子看我家大灰似的,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
唐蜜一愣,嘴角抽了抽,福丫接着说道:“真的啊,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都不相信,那可是皇上呢!然后尽早他走的时候,还特意交代我要细心照顾你,不要吵醒你,让你睡到自然醒,嘱咐下人们将饭菜温着,时刻准备好,等你醒了起来就能吃。”
唐蜜心沉了沉,沉默不语,福丫瞧出她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也便没有再说什么。用过早膳,在外面晒了一会儿太阳,陪着团子玩一会儿,便回到床上补眠,宫里的生活寂寞乏味,实在无事可做,好在有团子陪着,福丫说说话,还能打发一下时间。午膳时皇帝没回来吃,直到晚间唐蜜才见到他人,一身的疲倦,身后宫人捧着大摞的折子跟在后边小跑,唐蜜不想跟他说话,依旧当他是空气,所幸他可能是累了,也没有很烦她,接下来几天也都如此,他早出晚归,脸上的神情一日比一日凝重,气色也越来越差,像是生了病一般。
唐蜜依旧拒绝穿上宫装,他也不迫她,只是没话找话和她说话,夜晚也很规矩,除了时不时半夜偷偷摸摸跑到她床前看她,也没有赖在她房里不走,更没有出格举动,脾气难得的好,无论她如何冷眼不理睬都不生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关于与八国的仗势和唐家军的情况,唐蜜曾旁敲侧击问过卫川,打探出现在确实已经天下大乱,如今八国分成三路,纷纷抱团试图对抗,但由于事发突然,好几个国家都不相信镜国会突然有此举,敢一次性打八个,待他们反应过来时,镜国的铁蹄已经攻陷了边防。这时在匆忙召集军队抵抗,已经迟了,又因为是临时保全,不团结,几个同盟国之间常发生内讧,免不了也相互猜忌,即便是几股势力集结在一起,也还是兵败如山,惨败连连。卫川说,如今的中陆用天下大乱形容也不为过,镜国地大物博,一向是九国之中实力最为雄厚的,加上此次准备了八年,百万雄师出其不意,先发制人,粮草也准备充足,可谓每一样都占了上风,唯一的弱点是地势不好,镜国位处几国之间,各方都有威胁,所以才导致明明是最强大的国家,却不敢轻易妄动,几百年来都受周围小国的制衡。苏逸策划多年,这一次,也算是孤注一掷,若成功天下收入囊中,九国统一,镜国再不会受任何人威胁,若失败,则镜国覆灭,被八国蚕食。
可就是这样一场以一敌八,孤注一掷的惊险战事,皇帝竟然没有动用全部声震天下的赫赫有名的唐家军,只派了其中半数出去助攻,另外半数随主帅唐漓一道留守宣都,负责保护京师重地,以防万一。
唐蜜不知道苏逸在打什么算盘,这样做未免太冒险,他也真敢,明知现下这种情况,唐漓对他恨之入骨,还将亲自训练的忠于自己的全部军队远派出去打仗,而将防守任务交给唐漓和唐家军,这简直是为唐漓创造了造反的条件,这个时候唐漓若要起兵,可说轻而易举。这个人,似乎天生思维与常人便不一样,想到什么便是什么,毫不讲理,打张掖市,说打就打,毫无预兆,还一次打八个,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也不知是自负还是自大,还是脑子缺根筋。
说不担心是假的,唐漓那天临走前最后的话很是让她担忧,然后提心吊胆等了几天,京城一直很平静,唐家军很忠诚,在唐漓带领下严阵以待,将国家心脏护的密不透风,一直没什么动静传出,唐蜜却知道这种平静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以唐漓对妹妹的执着,以他的脾性,不可能一直隐忍,他一定会有动作。
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该离开好,还是该留在宫里。毕竟她虽然厌恶苏逸,也不希望唐漓因她而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唯一能想到的法子,是尽快找机会向唐漓说清楚,否则再耗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想了许多办法,也联系不上唐漓,秀萤宫如今被严密看守,就连房顶都有侍卫十二个时辰日夜时刻巡视,她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数十人高手。
日子越往后,唐蜜心里越急,据说外面战事形势很好,捷报频频传来,有两个国家已经撑不住举了降旗,皇帝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些,没那么凝重了,气色却越来越差,像是突然之间生了病,经常咳嗽,食欲也不好,人一下子便瘦了下来,好几次夜间,唐蜜听到偏殿的动静,似乎是卫川急宣冯良义的声音。
这一晚,唐蜜早早的上了床,因为有心事却一直睡不着,及至子时,听到细微的响动,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照例来到床前,唐蜜假装熟睡,隐在被子里的右手却握着一柄匕首,帷帐被撩开,那人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瞧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弯腰坐在床沿上,伸出一直手轻轻摸上她的脸,那手有点冰,带着寒意。唐蜜忍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那只手终于拿开了,他起身,站了起来,终于向门外走去。听到他脚步声离开,唐蜜顿时松了一口气,岂料那脚步声只走了几步,便又回转,皇帝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似是下定决心,又倒回去撩开帐子,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见她没反应,他于是忍不住又去吻她的嘴唇,第一下唐蜜尚且忍着,岂知他越发得寸进尺,一吻再吻,唐蜜忍无可忍,一把掀开被子,将匕首架在他的脖颈上,低斥道:“别碰我!”
他愣了一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按,唐蜜手一麻,不知怎么地就脱了力,匕首掉到被子上,他捡起来,远远地丢开,抱着她认真地道:“别怕,宫里很安全,不会有人伤你,朕把她们都弄走了,没人可以伤你了。留着这东西不好,会割到自己。”
她整个人都被他箍进怀里,他身上的气息很冷,比她还要冷,还不到五月,入了夜还是很凉的,他身上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抱着她暖暖的身子委屈地道:“爱妃,朕睡不着,想看看你。”
唐蜜挣扎了一番,无力地放弃。他抱了一会儿,见她不反抗了,十分欣喜,犹豫地低下头道:“爱妃,朕想和你睡。”
唐蜜冷冷地瞪他,他偏开脸,假装没看见,厚着脸皮去掀被子,整个人迅速钻进去,从身后搂住她倒在枕上,手自然而然贴上她的小腹的位置,缓缓摩挲。唐蜜浑身一僵,挣扎几番,挣脱不开,被子快被踢掉了,人却还在他怀里,被他抱得更紧,当他的手穿过衣摆,滑入内衫,贴上她小腹的时候,唐蜜终于气急,手肘向后猛然用力撞上他的胸腹:“苏逸,你怎么不去死?”
声音带着浓浓的厌恶,在幽暗的房间中回荡,身后静了一瞬,他痛得弯起身,捂住胸口,气息不稳地道:“,爱、爱妃,朕不是……”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之后,他停下来,撑起身看她,手依然捂在胸口,脸色很白,眼睁得大大的,大口喘气,似是痛苦难当,却强自忍耐,声音发颤道:“爱妃,你刚刚,说什么?”
唐蜜跳下床,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重复:“苏逸,你为何不去死?”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口血喷溅出来,捂住胸口倒在地上,整个人从床上栽到地上。唐蜜愣了许久,摸到手上被喷到的粘稠的血液,才愣愣地低下头。
他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手依旧紧紧地捂在胸口,一张脸白得像是透明,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起来,起来……”她喃喃,声音很低很平静,染了血的那只手却在止不住发抖:“起来,我知道你在演戏,不要再装了,你身体很好,我问过冯良义,无病无灾,怎么可能忽然就不行,我不相信,你演得再像我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