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却是迁怒了,因这荷塘是四月里开凿的,那时旱情还只是个苗头而已。但是架不住这时间选得实在不对,尤其在秦文蕙脸上还掩饰不住喜色的时候。昭律只觉得他似乎看到了秦兴思幸灾乐祸的脸,差点就拂袖而去,还好最后控制住了。他现在应该是个昏君,想不到这许多的。
虞婵早已听得不耐烦,走神走到天外去了,猛地听到一片“嫔妾见过王上”之声,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秦文蕙在这里等着她,还真是用心良苦。怪不得这几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虽然秦文蕙嘴上竭力掩饰,这做的笼络人心之事,却更像提前做出个贤后范儿来了,实则心急。她预备韬光养晦,却是要被人欺上头了么?哼,自然是不能的。
虞婵本就立在亭子边上,这一思一想之间,又耽误了些工夫行礼。昭律走到亭子前面的时候,正好见得她从亭外进来,日光照在白衣上,竟泛着些金光,让人一瞬间错不开眼。那脸上也无甚喜色,是一贯的沉静,却是比其他那几张艳光四射的脸顺眼得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个美好的误会……咳咳咳~
廷理:掌管执法、刑狱的官员。
咸尹:掌管谏议的官员。
10第九章 应对之策
“都起来罢。”昭律径直坐在主位上,这才开口道。其实他很想让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的妃嫔送去呈水下游,看看那一片焦土,她们这才知道现下到底在做什么,还笑不笑得出来。只是现下还不是时候,他只得憋着一股气道:“诸位爱姬最近过得还算顺心?”
秦姬等人不用交换眼色,就知道各个脸上定然都是喜色。这地方是秦姬的,这聚会是秦姬发起的,这第一个回话的当然也是秦姬:“回王上,嫔妾听闻虞姐姐身体好了不少,这湖里的荷花又开了,便想着让诸位姐姐们走动一下,也好增进感情呢。”
是啊,明里增进感情,暗里拉帮结派。昭律不问,虞婵也不答,只微微垂首,做聆听状。整日里哭丧着脸肯定讨人嫌,又不能做出言笑晏晏的样子,只能板着脸了。只是难道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昭律说“顺心”两个字的时候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夫人不说话,其他几个嫔当然巴不得,一个一个抢着表现。这声音宛如银铃就不说了,那眼色抛得简直就是媚眼儿。
虞婵立在一边,只觉得头皮一麻。她毫不怀疑,只要昭律出一声,她们立马能扭着水腰贴上去,再接下去就是宽衣解带被翻红浪了……很好,上次在朝明殿没见着的事情,这次秦文蕙让她长了见识。她衡量了一下当面劝说和再找日子进谏的可能性,果断地选了后者。
若是普通舞姬泠人,她甩甩袖子就能让他们砍头。但这些宫妃是绣花枕头没错,后头的朝堂势力却有些盘根错杂,难道她要现下说出来,当面得罪越国朝堂的一大半势力?而且平王略自负,原主虽性格耿直,但也没直到当众人面掉他面子、把自己当靶子用的程度。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看起来有些事情是不能拖了,她得找个理由和王党搭上线。昭律看起来还不到无药可救的状态,努力一把,或许还有机会掰回来。
“婵儿,看起来你的身体确实好了不少。寡人听太医令说,适当走动走动,晒晒太阳,这好得也快些。”昭律听了一众妃嫔娇滴滴的讨好声,只觉得原本就疼的头更疼了。此时见虞婵放下了手里的鱼食盒子,他便接了这一句。
虞婵正想着脱身之计,闻言心中一喜,真是想打瞌睡就有枕头送上来。“嫔妾谢过王上关心。只是今日里已经在外头待得够了,嫔妾怕是……”她愈说愈小声,显出一副十足的歉意神态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昏君,在宠姬委婉地提出身体不适的时候自然必须听出来。昭律体贴地给她接下了下半句:“那婵儿便不必在这里侍候了,先行回去罢。”
这话说不得有多温柔,听得其他嫔妃心里酸水直冒。但想到樊姬这就必须回去,表面贤德什么的,说不定要在心里呕血,便又不怎么酸了。面子要来有何用,难道不是越能引起王上注意愈好么?樊姬若是仅靠那公主身份撑着,也撑不到最后。
虞婵察觉到这气氛的微妙变化,眼睛也不转一下,只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下。相比于以色事人,她觉得更重要的还是她自己的命。而为了这些,怕是要做一些平王不爱的事情了。
她这一走,亭子里就闹开了。不说□,至少也是句句擦着边的。昭律夜里还要秘密召见几个心腹大臣商议,自然不能答应她们什么,只一味地转开话题,扯东扯西。这不,他就注意到了那鱼食盒子,伸手便去够。
“哎哟,我们的好王上,快别动,仔细污了手。”尹姬一见就惊呼起来,似乎那盒子是什么妖魔鬼怪。
昭律莫名其妙。他刚还见虞婵拿过,怎么不见有人大呼小叫?“怎么了?”他没搭理那声音,只拿起盒子来看。里头有小虫子一拱一拱的,原来那鱼食是活物。“不就几只虫子,便如此大惊小怪……”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虫子?
只不过他的突然迟疑被尹姬当成了改变主意。“这等东西如何能让王上拿?原本是连看也不该让看见的。”她话里话外,是嫌弃鱼食腌臜,也是含沙射影让昭律看到鱼食的虞婵了。平王昏庸之名远传,她如此说也丝毫不担心。
换做是平时,昭律大概会在心里冷笑那么一声。此时算她运气好,因为他一句也没听进去,而是突然想到了虞婵早前夹在奏折里的那张纸,真真确确地是个虫字。难道那竟是提醒他注意蝗灾么?还是说,那真的只是偶然而为,虞婵也并不知情?话再说回来,此种规律也只有任职司徒多年的苏据知道一二,常年待在深宫的虞婵又如何能知晓?
不管这猜测准不准确,一想到正事,昭律便觉得这底下的椅子上长了倒刺,一刻也坐不住。再想到外头一溜儿等着从他的这些“爱姬”们身上得到消息的人,他好歹按捺住了性子,又口无遮拦地调戏了几句,然后就称有大臣给他进献了几个细腰舞姬,急匆匆地走了。
三人恭送他离开,直起身后面面相觑。“倒是没听家父说最近有进献舞姬的。”孙姬十分不快,因为昭律这只进了碗里的肥鸭子又长了翅膀飞走了。孙潮是进谏官员,对这种事情一向会比较清楚。而昭律和虞婵都离开,她也就不敢称秦姬为秦妹妹了,因刚刚全是故意做的姊妹情深样儿。
“这种小事,便就是孙咸尹,也不能全管着的。”秦文蕙沉声道。“若真是舞姬,也无甚关系。”她叫过一个小宫女,如此这般地吩咐下去,这才继续道:“便叫他们注意一些,瞧瞧王上是往哪里去即可。”其实这句话就等于,只要平王不去岚仪殿,那就是万事大吉。
“原是我糊涂了,可不就是这理儿?”孙姬虽不快,但也要看秦文蕙面子。虽她比秦文蕙入宫早,也架不住孙潮是秦兴思门下一走狗,说不得要仰人鼻息。不过她嘴里只叹气,道:“其实,嫁与王上那一日,便当知道这个了。”
眼见今日已然没戏,尹姬深有同感,两人一起叹了几口气,其中不乏有些平王喜新厌旧的悲凉。过不了几时,侍女报回了消息,平王直接回了寝殿,而之前也的确有几抬轿子将舞姬送进了朝明殿。这就没什么话可说了,三嫔散场,尹姬和孙姬带着侍女各自回宫。
这轿子却是昭律使的障眼法。里头是有舞姬,但还有几个和细腰美女完全搭不上边的人。司徒苏据,已至知天命之年,看起来是懵呆呆的老好人模样,经手的赋税、俸禄、军需、粮饷却从未出过错。工正墨季同比他小些,倒真是一心只扑在工程建设上,算得半个中立派。
墨季同一下轿便呆住了。不为别的,就为他看到的两根盘龙云纹雕花柱子。苏据今日神秘兮兮地告诉他,有人对他的水利计划很有兴趣,见上一面定能助他一臂之力。只一个要求,无论路上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许出声。他还以为是苏据找到了治河的能人,准备引荐给他,这睁眼一看,居然到王宫了么?
此时苏据也慢腾腾地从另一抬轿子里下来了。墨季同一看他,立刻迎了上去:“你和我好歹多年同僚,如何开这种玩笑?”情绪甚为激动。原因无他,他在呈水上修建堤坝的提案白日里才被昭律一口否决了,理由是没有理由,所以他现在正在气头上。
“墨工正忧国忧民,当真是我等官员楷模。”苏据心道他急躁总是改不了,面上只先给他戴了顶高帽子。“只是这事关大局,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人工哪里来?银饷哪里来?做之前当然需要做好充分准备。”
墨季同怔了怔。这他当然也知道,他还知道这些都是苏据管的,所以这才乖乖跟着来。谈自然是要谈,但是和一个只顾得上吃喝玩乐的王上,真的有可谈之处吗?
他的脸色变化,苏据统统都看在眼里。“来罢。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才知道。”他拍了拍墨季同的肩膀,率先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