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乐常的脸色一瞬间就明朗了起来,几乎没有犹豫。“硫磺之物也不算难找,可以一试。那便是外头建一堵墙,做条长些的火线,最后在远处点火……”他越说语气越兴奋,似乎已经看到了铁闸建成之日。
墨季同不大懂这些火药配比问题,但是他听出来了,若是这法子能成,他水坝的铁闸就能早好几年能有。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他脸上也顿时现出了喜色。
每当这种时候,昭律就在一边插不上话。不过现在,虞婵说是用来开山,墨季同也没想到别的地方去,但乐常应当和他一样都想到了另一个方面——若是火药研究出来,那就再也没有他们越国攻不下的城。只是虞婵一早就能叫乐常做出来能放上天的彩烟焰火,这火药一法,估计早也知晓。现在才说的话,就是担心他所用非途了。这心思细得哟……
有了方向,乐常和墨季同随之告退,再叫上几个人,钻回他们的那个舱里开会去了。虞婵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再转头回来,跟在昭律后面缓缓登上了船头。
此时水流平稳,大坝打开。沿岸景色秀丽,有稀疏绿影映在江中,山中隐隐传来不知什么动物的清啼。鼻尖嗅到略有寒意的空气,带着凉丝丝的水意,让人不由得眼前一明。
昭律见她过来,侧过身,伸手把人揽住了她的腰。“若是不建这水坝,你是不是永远不打算说?”说,自然是说的火药之法。虽然他这么问,但语气里并没有一丝责怪之意。如果他要是真介意这个,那他早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该逼着虞婵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
虞婵远远望着那三个越来越近的巨大石人,不答反问:“王上,这呈水治理好了,下一步该是什么?”
昭律眨了眨眼睛。虞婵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在空谈上,所以这时肯定不是白白问他这个问题。呈水治理好了,就意味着年年丰收,国富民强,就能去打魏国了。而只要他们赢了,那就能夺得这整个天下。但天下又和呈水有什么关系呢?他突然眼前一亮,明白了虞婵指的是什么。“还有洛水?”他虽然用的疑问句,但并没有多少疑问语气。
“是啊。”虞婵赞许地点头,她就知道昭律会想到。“若是能在洛水与呈水之间开凿运河,那么……”
她没把话说下去,但是这后面的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车马劳顿,若是能直走漕运,那就能省不少运费。南北的稻米蔬果可以交流不说,加强的贸易还能富庶沿岸地方。昭律的头脑飞速运转,最后转成了一声轻笑:“我说我想夺这天下,自觉野心不小,你居然想得比我还远!”
虞婵看了看他,眼睛里也盛满了笑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夺这天下又是为了什么?”
昭律看进她的眼里,觉得其中光华流转,甚是逼人,不由得将手更紧了些。是啊,夺这天下,为的是什么?先是为了自保而夺天下,后就是该为了保天下而治天下了。所以,火药固然是把双刃剑,但也要看握在谁手里。“那我也问问你,我们何时能从运河顺流而下来南巡?”
这虽然是一个问句,但实际上无异于一个保证。保证绝不会滥杀无辜,保证将来有为而治,保证到那时候,站在船头的依旧是他们两人。虞婵看着他灼灼的眼神,微微侧过去,将半边身子靠上。
他们这边你侬我侬,船上其余人都在眼观鼻鼻观心。王上和夫人诶,您们就不能给做微臣/奴婢的留条活路么?日日恩爱,真是让人眼红得吃不消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成~
57第五十六章 过禹城庙
大船一路顺风顺水,过了桐州。古诗有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说得便是一行人现下的情况。永丰堰乃是越国近年第一大工程,做得好了可是流芳百世,人人都想得到,也为自己能为它出一份力、或是能看着它渐渐成为呈水上的第一水利枢纽而感到兴奋。就连那些船工之类,想到这呈水上再也难起风浪,混口饭吃也更容易,不由得也各个面露喜色。如此一来,船上的人上上下下尽皆心情愉悦,日子就显得快了。
若是一路都走水路,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除了水工,他们还要去看看江南的田地。前些年,就是舒州牧下面的三郡旱情尤为严重,还爆发了蝗灾。虽说那时及时治理过,但现在去看看情况也是不坏的。
为防惊扰地方,一行人在预定的渡头前头先靠了岸,兵分两路。一路也就是虞婵和昭律,带了几个亲信大臣和近卫,和陆上轻车简装的车队汇合,再微服私访地往那三郡去;另一路则是其余大臣,继续顺流往下,在江上继续徘徊个十日八日再上岸。到时候,先上岸的一行人早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如此安排自有用意。除去扰民和确实了解民情,这第一件事便是,祭拜禹城庙。
禹城庙位于禹城山顶,是纪念前朝禹乙所建。传闻他悉心治水,几过家门而不入,平了水患,在百姓之中声望极高。也因为此事,他得获当时帝君禅位相让。到他死之时,还在外头为河工奔波,故而所葬之地并不在前朝国都附近,而是在河畔的高山上,也就是禹城陵庙。人们认为,这位置才是他想要的,可以永远居高临下地看到他花了一辈子时间的江水。禹城山本不叫禹城山,是自他之后才改的,山脚的禹城县也是一样的道理。
禹乙被尊为圣人,那象征天下的九鼎就是他在位之时所铸。之后,历朝历代的皇帝,若是要封禅之类,无一不要千里迢迢地来祭拜禹城庙,以彰显自己向贤之心。同时,平民百姓自然能进去上香;但因为禹乙的特殊身份,只有天子能大张旗鼓地祭拜。若是诸侯之类大动干戈去拜,不免被人说成其心可诛。虽说现下越国实力不错,但还要留着对抗魏国,自然不好节外生枝。
如此一来,他们就只能扮作平常百姓去一趟了。随行大臣,比如司徒苏据等人,对这件事相当喜闻乐见。这不就说明了,他们完全跟对了主子么?于是一行人换了车马之后,就一路往禹城县去了,无人有异议。
禹城县虽小,但酒肆热闹,街道繁华。走在路上,两边都是挨挨挤挤的店铺,叫卖声一声高过一声,询问和讨价还价之声也不少见。因为禹城县正好夹在山南水北,地理位置优越,各种山货河珍都有,所以一路下来,食物的香味倒是最主要的。
虞婵从过来以后,就没正儿八经地逛过街。如今好不容易能不坐在车里隔着车窗逛,总算能解闷了,一路都兴冲冲地,将街边的小吃买了一个遍,又指使仆从去买了不少上好的香烛之物,等着上山祭拜的时候用。
这说起来是没什么,但是无奈过程是这样的:
“老板,这蜜汁豆腐干不错,给我来两包。”于是昭律手里多了两个油纸包。
“啊,夫君,这麦芽糖人真是栩栩如生!给我们每个人都拿一份!”于是昭律手里多了一个金黄油亮的竹签糖人,随行大臣也一人一个。
“鸡汁汤包,太棒了,来两屉……啊不,多定点,等下给我们送到客栈里来吧!”
如此等等,不胜枚举。昭律手里挂满了大包小包不说,还不能找侍卫帮忙代拿。因为虞婵买的时候就说了,“夫君,你尝尝这个”“夫君,你尝尝那个”。这么一说,哪个有眼力见儿的侍卫敢来抢夫人给他买的东西啊?哎,虞婵爱护他是好事,但是宫里的山珍海味不要太多,哪种没吃过?不过瞧婵儿的脸色,怕是第一次能出门这么逛,一时兴奋所致吧?
就算昭律再怎么想,都改变不了他现在拎了太多吃的的事实。他们这一路虽说是轻车简从,也换了不彰显身份的衣服,但是身居高位久了,身上的气势自然和一般人不同。虞婵一路从街头买到街尾,看的人也一路从街头买到街尾,议论声也一路从街头到街尾。
“这是哪家贵妇人来到此地啊?”
“是啊,瞧着出手真大方。”
“重要的不是这个吧?瞧他们这郎才女貌的样子!”
“买这么多,她夫君是多大胃口才能吃得下?”
“没看到人夫君乐意?”
禹城县有禹城陵庙,这来往的外地人还真不少。能为了上香来这里的,大部分也是有钱人。只不过他们大多都是买了香烛往山上去,这种情况的,倒还真是第一次,大伙儿不由得新奇不已。虞婵长得好看,脸上挂着笑,一身贵气,没有老板见了她不好好招待的;至于昭律,虽然一张俊脸上颇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宠溺。这样一幅情景,说起来就是羡煞旁人。
几个大臣手里也拎了不少东西,但是绝对没有昭律手里的多。他们一路缀在虞婵昭律后头走,也把路边的议论声都听进了耳朵里。
“夫人还真是……”苏据摸着山羊胡子,一面摇头一面笑。他活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收到贵人送的糖人……说起来是惊悚一点,但这种情况好像也没多大违和。反正大家高兴,乐一把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