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堂的眼睑像是压着万斤的重担一样低垂下来,眼睫盖住了眼底的自嘲,他弯腰将手中的汤碗放到了平整的地上,站起身背对着萧如云:“把药喝了,别落下病根儿。”
萧如云咬着下嘴唇。在司徒堂高大的身影消失之后,庆幸般的吐了口气,他终于是走了。自己这么怕他,他不会再看上自己了。
她没有看地上的汤碗,萧如云再次看向李炫奕,他应该能打过司徒尚的。萧如云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要恨他,一定要恨他,他那对自己不好,那么混账。为什么不能恨他!
李炫奕和司徒尚双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李炫奕抹了一把被司徒尚打青的嘴角,看到司徒尚被他打出黑圆圈。心中很是得意,应该让毛绒团子来看看,有两个黑圆圈的司徒尚不是谪仙。“哼!”
此时司徒尚冷静下来,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情绪也有失去控制的时候,同李炫奕这场架打得不丢人,他心中闷气吐个干净。
“我相信她,相信她会引海水倒灌,相信她会平安无事。”
司徒尚站起身,拂去袍袖上的草芥,虽然他衣服上难免沾染上泥土,但他眼睛上的青黑并不影响他高雅的气质,司徒尚是那种即便穿得简单,也会显得卓尔不群的人,华服美饰于他而言,同普通的衣服没有区别。
“萧氏阿琳对吴郡有功,必将为士族所铭记。”
“她还没死呢,用不上你来写祭文!”
李炫奕蹭得从地上跃起,他胸前毛茸茸的流苏晃动,他头上带的簪缨似直冲云霄。牛皮甲胄比较耐磨,不占灰尘,李炫奕还像是方才一样,不是他嘴角还有淤青,谁也不猜不到他刚才同司徒尚打了一架。
“司徒九郎别以为她名扬天下,你就可以心安理得,那是她拿命换来的,同你没有一点的关系。”
李炫奕看着司徒尚,一字一句的说:“若我是你,也会让她去,但我会一直在她身边。”
“吴郡”
“没有你引兵,不是还有司徒堂?”
李炫奕的目光看向从远处走来的司徒堂,含笑道:“司徒六郎久违了。”
“世子殿下千里驰援,吴郡上下感激不尽。”司徒堂拱手说道。
“不必,我是来看她的,只是带得人多了一点!”
李炫奕同司徒堂目光一碰既分,李炫奕正要转身上马,听到了俘虏中间有一人高喊,“饶命,饶命,这是这一切都是皇帝陛下我有证据我证据。”
李炫奕停住了脚步,司徒尚皱了皱眉头,看着李炫奕道:“带他过来!”
那人被带到了他们面前,李炫奕没等司徒尚发问,在他低头向怀里掏东西之时,李炫奕冷笑一声,亮剑一挥,那人人头落地,鲜血飞溅并在地上留下一道笔直的血痕。
司徒堂在李炫奕抽剑的时候,同样拔剑,但他还是晚了李炫奕一步,司徒堂厉声责问:“你这是杀人灭口!”
围在一旁的人纷纷抽剑,李炫奕身后的羽林军一样拔剑相向。李炫奕手中的剑尖碰触地面,血槽中的血珠滴到地上,在两方对峙紧张的氛围之下,在场的人还仿佛能听到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宝剑寒芒闪烁,不再沾染任何的鲜血。李炫奕看着司徒尚,“九郎以为如何?”
司徒尚高远的眸子闪过一抹的锋芒,道:“他蠢,他该死。”
“不愧是司徒九郎!”
李炫奕将空干了血的宝剑收回剑鞘,“没有选择就不需要再选择!”
司徒尚沉默了一会,哑然失笑:“陛下是在掩耳盗铃,丹阳真人的檄文已经广为人知。”
“陛下说丹阳真人有帝师之才,她是有封地的怀柔县主!陛下会反思,但鱼死网破,大夏内乱,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
李炫奕说完此话,背对着司徒尚,看着身后的羽林军,“收了,都收了,大夏帝国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喏。”
羽林军整齐化一的收剑,李炫奕在离去前,回头望月般的看向司徒尚,玩味的笑容挂在李炫奕唇边,“司徒九郎,我相信你!”
司徒尚盯了他离去的方向好半晌,他是去寻萧琳了,从始至终他只为了萧琳。
“九弟,这些俘虏怎么办?是不是还得;”司徒堂的问话让司徒尚收回了目光,司徒尚唇边有了一抹苦笑:“他不是说过没有选择就不需要再选择,秦王世子不愿意看到大夏内乱,莫非士族就想?士族即便有复仇的接口,内乱的罪名压在士族身上的话,士族必然会遗臭万年。”
如今士族实力不足以兵不血刃的解决孝穆皇帝,司徒尚只能选择争取更多的好处,让孝穆皇帝不得不退一步,如此士族才有可能中兴。
司徒堂眸光深邃,同样将宝剑收好,“我知道了。”
“六哥!”司徒尚唤住了他,愧疚的看着他,“还是我”
司徒堂洒然一笑,轻声说:“有九弟这句话,足以,咱们是亲兄弟,不分彼此。”
司徒六郎坑杀万于俘虏的事情传遍吴郡,司徒族长动怒,当众对司徒堂行家法族规,司徒堂挨了一百鞭子,他后背之上无一处完好肌肤。司徒尚在受罚的司徒堂身前守了一夜,听了一夜他叫萧如云的名字。
清晨,司徒尚走出房门,跪在祖父面前,“孙儿恳请祖父去萧家提亲,为六哥聘萧氏如云为妻。”
“九郎。”老司徒最疼得便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司徒尚,他固执过,坚持反对过司徒尚钟情于萧琳,但此时他却不忍心司徒尚形单影只,“九郎不像我,可蚀骨之痛我不想你尝试。”
司徒尚抬头看着自己的祖父:“萧氏如云无论如何都必须尽快的嫁过来,我一是不忍六哥伤心,二是她怕六哥。六哥将来要做得事情我担心耽搁下去,她永远无法了解到六哥的一片真心,他们会因为表象和彼此的误会渐行渐远。”
“至于我同阿琳。”司徒尚抿了抿嘴唇,眼里闪过信任骄傲,“阿琳不像她,我们之间还有时间,她懂我,知我。而司徒家族族规,我能为阿琳破例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如果不成呢?”
“我会修缘,直到足以娶到她。”
老司徒抬手指了指司徒尚,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六郎这样,萧家怕是不肯。”
“萧家太夫人是聪明人,没什么不肯的。六哥是长房嫡子,同萧氏如云般配。况且萧氏如云六哥抱过她。萧家一直想要同王家并列,我成全,萧家想要郎君为太子太傅,我成全,萧家想要南边的生意,我成全。只要萧如云肯嫁过来,萧家的任何条件都可答应。“
老司徒张了张嘴,叹道:“你可真舍得。”
“为了六哥,这些不算什么。”司徒尚冷静的回道,“真的不算什么。”
当李炫奕赶到了渭水河畔,看到得是苍凉,地上沟沟坎坎,以及分不清敌我的断肢残骸。
李炫奕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捏紧,他对萧琳的信心一瞬间被眼前的惨景击碎,他脸色煞白:“毛绒团子毛绒团子你在哪?”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相见
李炫奕的理智被眼前的惨况击碎,他翻身下马,此时的他椰里还有秦王世子的气势,哪里还有同司徒九郎对峙不落下风的风度,更没有威逼司徒尚解决俘虏的镇定冷酷。
“殿下,世子殿下。”
李四紧紧的跟在李炫奕身后,眼看着他发疯一般四处寻找萧家女郎,听着他闷得人心疼的呼唤:“萧琳¨.萧琳”
李四让跟过来的羽林军四散寻找萧琳的踪迹,半个多时辰,李炫奕搜遍了渭水上游也没有找到萧琳,他的喉咙已经嘶喊得沙哑,他双目赤红,“来晚了?萧琳!”
李炫奕并非一无所获,从保护萧琳,陪着萧琳挖沟渠引海水倒灌的人口中,知晓他们遇见了海盗,他们只不知萧琳流落何方。
“笨蛋,我真是大笨蛋!”
李炫奕后悔方才没有多打司徒尚几拳,他的拳头狠狠的砸着树干,凹凸不平的树皮划破了他的皮肤,一个个血痕落在树干上。
“知道自己是笨蛋,还不算无药可救。”
李炫奕听到不远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目不转睛的看去,一清丽的少女站在一处艾草旁边,笑盈盈的说道:“笨蛋!”
李炫奕先揉了揉眼睛,手上的血蹭到了眼睑上,“李四本世子我有没有看错?”
“殿下,是萧家女郎,她没事。”李四也不由得喜极而泣,不管萧琳是怎么躲开了海盗·她是平安无恙的,李四曾经担心若是找不到萧琳,世子殿下会怎么办?
萧琳看着由远及近跑过来的李炫奕,唇边的笑容越发的耀眼,喃喃的说道:“笨蛋。”
李炫奕在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怔怔的看着萧琳,她瘦了,除了眸子依然是晶亮坚韧之外,下颚处的婴儿肥没了·下颚尖尖的,巴掌大的小脸上苍白透着倦怠。
她身上的浅绿衣裙因被雨水浇过褶皱不平,她的头发也是披散着,原本最是卷翘的发丝却沿着她身体曲线贴合着,只是发梢不服气般的翘起。
“毛绒团子”李炫奕眼里闪过心疼,亦有几分的难受,萧琳什么时候如此狼狈过?他声音呜咽沙哑:“毛绒团子,好丑,你变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