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楚风在时,因为叶阳皇后和武烈侯府的地位根深蒂固,谁都不敢有非分之想,可是楚风一死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叶阳皇后哪里不知道纪良妃的私心,看着她这样上蹿下跳也不过是越看越恨罢了。
而且再想到自己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叶阳皇后眼中就闪过一丝阴冷的不甘和愤恨。
纪良妃却被她一句话戳中心事,眉尾不禁挑起,即使极力压抑也是难掩的喜色,垂眸道,“那是那是!好在是娘娘为我们考虑的周到,臣妾代替华儿谢过娘娘的恩典。”
“感激的话就不用说了,谁让咱们是自己人呢!”叶阳皇后微微一笑,语气却不见多少热络。
纪良妃想了想,还是心里不安,“可是这一次的事儿,皇上真的不会查到您这里来吗?毕竟——您和三皇子一直都走的很近。”
“那又怎么样?”叶阳皇后反问,“走的再怎么近,他也不是本宫亲生,即使他被抄家灭族,到时候被拉上断头台也只能是他们姓楚的,和本宫有什么关系?”
她能怎样对三皇子楚原,将来也就有可能怎样去对四皇子楚华。
纪良妃恍然明白她话中的警告之意,心里一惊,眼睛就瞪得老大,“娘娘,您说这话可别是——”
“瞧瞧你那小气劲儿!”震慑的目的达到了,叶阳皇后随即又是轻笑一声,换了语气,“本宫现在所有指望也都在你们老四身上了,我还能怎么样?”
纪良妃想想也是,但不知怎的,面对眼前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她心里的防备始终不能完全放下。
心不在焉的又再附和了两句,纪良妃始终因为她这句话在心里起了疙瘩。
叶阳皇后却不在意,手下动作仍然细致而熟稔的动着那株海棠。
又过了一会儿,古嬷嬷神色凝重的匆匆从殿外进来,沉声道,“娘娘,奴婢刚刚得了个大消息。”
纪良妃闻言立时噤声,腰杆挺得笔直,眼珠子紧张的咕噜噜乱转。
叶阳皇后不慌不忙的问道:“什么事?”
“三皇子那一众人的尸身被押解回京了。”古嬷嬷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纪良妃脸色一白,再也坐不住,噌的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
叶阳皇后手下动作一顿,然后又从容的运作起来,一边道:“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昨儿个下半夜的事儿了!”古嬷嬷道,“快马加鞭给送回来的。”
“哦!”叶阳皇后不痛不痒的应着,“既然是昨晚就到了,那陛下那边应当派人去验过了吧?”
古嬷嬷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谨慎点头道:“是!三皇子妃也被宣进宫来认了尸首,说是屋梁压下来破了相,但验明正身,不会有误。”
“死了,死了好啊!”叶阳皇后似是感慨的轻笑一声,随即眸光一敛正色道,“最后决定怎么处理的?”
“廷议刚刚完毕,前朝的眼线传下话来,说是陛下下令直接葬到西山,就不按规矩办了。”古嬷嬷道。
不按照皇子的仪式下葬,这就说明楚明帝还是动怒了。
叶阳皇后沉吟一声,没有接话,古嬷嬷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王府那边也降旨下去,子女全部贬为庶民,所有的家眷一并发配北疆,永世不得回朝,应当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如此一来,整个三皇子府就算是彻底没了。
虽然事不关己,但纪良妃还是听的胆战心惊,就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外面一个叶阳皇后的心腹宫女锦春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娘娘——”
“没规矩的东西!”古嬷嬷脸一沉怒喝一声。
“奴婢失礼,奴婢该死!”锦春脸一白急忙跪下。
叶阳皇后拿眼角的余光瞥她一眼,“什么事?”
“门口——门口出事了!”锦春道,“三皇子妃闹上门来,嚷着要见娘娘,这会儿正吵嚷的厉害,说是要您为他们孤儿寡妇的做主,您是不是去看一眼?”
三皇子妃找上门?
“娘娘——”纪良妃勉强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满脸的焦急。
“嗯?”叶阳皇后皱眉,“不是说要流放了吗?她怎么还能进宫?”
“早前那会儿她奉命进宫来辨认三皇子的尸首,本来是送了出宫的,可是走到泰和门的时候却甩了内监随从奔了咱们这里。”锦春道,面露焦灼之色,“娘娘是不是去看看?她这会儿闹的正凶,这宫里人多眼杂的,被人听了去是要传是非的。”
三皇子妃江氏原是一位朝中大儒的嫡亲孙女,但是人走茶凉,这些年也是家族没落没什么人了。
三皇子人又迂腐,什么事都避讳着不让她知道。
叶阳皇后倒是不担心她会狗急跳墙抖露些什么出来,而且她做事向来都谨慎小心,也没什么有力的证据和把柄可以给人拿捏的。
“不用理她!”叶阳皇后淡然道,“她做的不合规矩总会有人将她拉走的,跟那种无知妇人计较什么?”
“可是——可是她确实骂的很难听。”锦春嗫嚅道。
“哦?”叶阳皇后微微一笑,并不气恼,倒像是略微提了丝兴致,漫不经心道,“她都骂了些什么?”
锦春自知失言,心里一惊,仓惶垂下头去。
这位皇后娘娘的城府很深,又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她不敢随便议论。
她不说,叶阳皇后倒也不为难她,轻叹一声道,“不过就是些见死不救的老话而已,不听也罢,你去吧!”
“是,奴婢告退!”锦春如蒙大赦,磕了个头谨小慎微的退出殿外。
目送她走,纪良妃扯着脖子往院外看了看,面上表情越发的不安,“这个江氏您真的就这么放着,由她闹腾?”
“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她能成什么气候?”叶阳皇后淡淡道,说着却是手下动作一滞,顿了良久之后脸上满满的露出少有的凝滞之色,“不过说到女人,本宫倒是有点不放心现在路上正往这边来的那位。”
纪良妃愣了一下,旋即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谁,面有鄙夷道:“您是说大秦嫁过来的那个寡妇公主?”
叶阳皇后摇头一笑,却有几分苦涩,“这次祈宁的事,老四难道没有跟你提过?”
“提是提了——”纪良妃皱眉,思忖着却是不以为然,“可臣妾倒是觉得那不过一个巧合罢了,传的倒是神乎其神的,祈宁城里那么大的事,又是娘娘亲自出手谋划的,她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也不知道那野种是用了什么阴损的招数坑了三皇子,是怕陛下怪罪才拿了女人做挡箭牌吧?”
自从楚奕的折子递送回京,关于祈宁城里发生的事,京中就传的沸沸扬扬,只是说到秦菁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便有很多人都和纪良妃一样持鄙薄的态度——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但愿吧!”叶阳皇后放下剪刀,兴致缺缺的坐下揉了揉额角。
纪良妃见她竟然真是一副十分忧心的模样,心里就突突的有了几分不安:“娘娘您该不会真的以为那丫头会有什么通天之能吧?”
叶阳皇后不语,只是神色忧虑的凝神沉思,半晌慢慢说道,“本宫只是在想,这朝中家世背景佼佼的名门淑媛那么多,为什么老六就非得舍近求远去万里之外娶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进门?远水解不了近渴,真要说到大位之争的助力,一个外人能帮上什么忙?常大学士的那个孙女不好吗?”
听她这么一说,纪良妃心里也隐隐的犯了嘀咕,思忖道,“前几年大秦方面的传闻臣妾也多少听过一些……”
“是啊!当初延庆殿上的一面之缘,本宫都还有些印象,的确像是个精明,如果这次祈宁的事只是传言也便罢了,怕就怕老六真跟她走到了一处,迟早是个祸害!”叶阳皇后一叹,像是有些回味的样子,说这样又自嘲的笑笑,摆摆手,起来继续修剪那盆海棠盆景,“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横竖这人都已经在路上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荣安长公主在大秦朝中很有声望,又很得秦宣帝的倚重和信任,只就这次送嫁赐下的万人护卫就可见一斑,寻常公主能得三千就是莫大的恩典了。
她若是软柿子也就罢了,怕就怕真是应了叶阳氏所言——
纪良妃心头一跳,终于还是有点坐不住了,勉强陪着笑脸起身告辞,“娘娘,臣妾在您这也坐了有一会儿了,这就先不扰您了。”
叶阳皇后侧目,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严厉了语气恨铁不成钢道,“本宫告诫过你多少次了,这些前朝的事儿,咱们妇道人家不要掺和,这么个节骨眼上,可别说本宫没有提醒你,千万不要把老四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里头牵扯,还有你自己,也不要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这纪良妃是个不经事的,同时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但凡有点大事小情就爱和四皇子互通有无。
“是,臣妾心里有数,请娘娘放心。”纪良妃道,“没什么事,那我便先去了。”
“去吧!”叶阳皇后不耐烦的摆摆手,“以后我这里你也少来,没得让人怀疑。”
“是,臣妾告退!”
古嬷嬷亲自送了纪良妃出门,叶阳皇后站在厅中看着她明显有些散乱的步子,端庄的容色一点一点慢慢沉寂下来,晦暗而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