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淑妃极力的压抑情绪,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顺眼些。
景帝一向都很排斥她过问前朝之事,尤其是经过前段时间的巫蛊之事以后,她更是被他的喜怒无常吓到,在他面前变得谨小慎微起来,若不是得了蓝礼的暗中授意,她是打死也不会管这闲事,所以此时虽话已出口,她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不太平。
景帝闻言微怔,像是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茅塞顿开似的猛的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眼前的蓝淑妃一眼,突然道:“是世昌伯的意思?”
因为储君异位一时,宫里萧文皇后和蓝淑妃两方互相猜忌,彼此给对方使绊子的机会不在少数,而自宫外,萧、蓝两家更是结成世仇,明争暗斗不见消停。
蓝家人要替蓝玉衡求取秦菁,明面上的借口冠冕弹簧,说是想要借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至于真实的目的——
鬼才知道!
“瞧皇上说的,旁的人,谁的意思都不打紧,只有皇上您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景帝的语气明显带了三分冷讽,蓝淑妃佯装听不懂的急忙转移话题。
身处这个位子上,这大半生里溜须拍马巧舌如簧的话景帝实在听的太多,若在平时,被自己宠爱的妃子这般诱哄过他可能也不会太在意,但今日却意外先经历了秦薇的事为让他的耐性消散殆尽。
“荣安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也总要她自己点头才能作数。”景帝的语气开始有些发冷,他垂眸,目光晦暗不明的去看蓝淑妃跃动在他衣带间的十指。
萧、蓝两家如今势同水火,如若要是征求秦菁的意见,蓝淑妃料定她的绝对不会答应的。
秦菁此时或许还意想不到,可蓝淑妃毕竟是做了蓝礼将近四十年的女儿,她对这位老世昌伯的手段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小气狭隘、偏偏还是心比天高,虽然关于蓝玉桓的死蓝礼祖孙都从不曾对她透露过什么,但是就着背地里和秦苏的分析揣度,蓝淑妃几乎可以确信,只要秦菁今天嫁过去,保不准明天就能被他活活弄死,自己煽风点火的出一些力又有何不妥?
这样想着,蓝淑妃就越发的有恃无恐,银牙一咬突然勇敢的对上景帝的双眼道:“皇上,臣妾与您说实话吧,这事儿——实则是玉衡自己对臣妾要求的。”
“嗯?”这一点倒是出乎景帝的意料之外,他微眯了眼回头递给蓝淑妃一个询问的眼神。
蓝淑妃就着他张开的双臂重新为他披上一件常服的外袍,葱白如玉的手指在明黄的锦缎上灵巧的穿梭,细细的将那领边的带子一一系好,然后方才笑着将脑袋抵在他胸前婉婉叹了口气道:“臣妾倒也不是说荣安她不好,只是就她那么个争高拔尖儿的绝强脾气,要她来做蓝家的媳妇我是一百个不愿意的。皇上玉衡那孩子您是知道的,那孩子的心性颇高,这回却也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的邪气,偏生的就要去就付她。既然孩子都拉下面子来对我开口了,臣妾这个做人姑母的也总不好驳了他的这番心意不是?”
“蓝玉衡啊——”景帝缓缓抬手抚上蓝淑妃的脊背,神色悠远的对天吐出一口气,似是感慨道:“也是难为他,那孩子倒是个有主意的!”
虽然早就告老远离朝堂,但蓝礼的性格却是最为老谋深算,蓝光威爆烈欠些思量,唯独这隔了一辈的蓝玉衡心细如尘,与他那性格倒是匹配了七七八八。
景帝这语气细细品味起来约莫是带了些褒奖之意,蓝淑妃还是暗暗心惊,因为景帝的脾气近来越发变得阴阳怪气喜怒无常,她便不敢大意。
“折腾了一上午,皇上也累了,先歇上一会儿,臣妾给您拿热毛巾捂一捂。”勉强定了定神,蓝淑妃却只假装不懂,仍是嗔着把景帝安置在旁边的一张美人榻上靠了,她自己则是转身去脸盆旁边打湿了一方帕子折回来替他敷在脸上。
温热的水汽氤氲到皮肤上,景帝紧绷的神经这才慢慢放松下来,抬手拍了拍自己身下的美人榻。
蓝淑妃转身端起圆桌上新沏的一碗茶汤走过去,将那茶汤在旁边的矮桌上放了这才弯身坐在了榻边,抱了景帝的一只手臂动作轻柔的替他揉捏五指的关节。
景帝被帕子蒙了脸看不到表情,蓝淑妃仔细观察了一阵,觉得他似是心情尚可这才又继续开口道:“臣妾知道皇上您宝贝荣安,倒也不是臣妾自夸,玉衡的样貌生的不错,才学功夫也都不差,在京中这些皇孙贵胄中虽不敢说是数一数二,但也总不至于委屈了荣安不是?”
经过这几次交锋她已经是把秦菁恨到了骨子里,这会儿却要她顺着蓝礼祖孙的意思捧着那丫头说话,蓝淑妃是极力隐忍之下才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婉妩媚一如平常。
景帝似乎真是有些累了,仰躺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
蓝淑妃心里紧绷着一根弦,等了半晌还是用力咬了下下唇再开口:“皇——”
景帝咳了一声打断她的话,伸手制止她,不准她继续说下去。
蓝淑妃也不敢太拂他的意,就只得悻悻的闭了嘴,转身笑着去取旁边矮桌上的那碗茶汤道:“这雨水总也降不下来,天气阴沉着让人闷得慌呢,皇上喝口茶润润喉吧,臣妾特意调了些蜜水在里头。”
“嗯!”景帝朦朦胧胧的应了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扯了手里帕子扔出去。
他半靠在那张美人榻上,眉目之间有一种很深的阴鸷之气弥漫,配合和本身阴郁的面孔,就更让人觉得压抑。
蓝淑妃心头一跳,赶紧伪装着露出一个笑容把水中茶碗递到景帝唇边,景帝稍稍欠身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茶,然后就示意她将茶碗收了。
蓝淑妃顺从的把茶碗放回去,又掏了帕子给景帝擦拭嘴角,抬头发现他还在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就有几分羞恼的柔声嗔道:“皇上这样看着臣妾做什么?”
这宫里最不乏的就是花枝招展仪态万千的各色女子,即使平日里保养的再好,从年龄上讲蓝淑妃毕竟已经不年轻了,尤其这一年来她又诸事不顺,日日忧心,很是影响到了气色,即使确信自己的妆容毫无破绽,蓝淑妃这样被他看着,仍是不觉紧张起来。
她不说话还好,此时扎一开口,莫名的,景帝的眼底忽而闪过一丝厌倦的情绪。
蓝淑妃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明白的,这些年来她纵使再怎么自负,面对景帝时也都总有种谨小慎微的敷衍之意在里头,因为她确信当年种种即便是到了今时今日景帝也未能完全释怀。
蓝淑妃正在手足无措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紧跟着管海盛的声音透过门板传递进来:“淑妃娘娘,陛下歇了吗?”他的声音刻意压得很轻,为的是怕惊扰了景帝的午休。
有人打岔,蓝淑妃马上如蒙大赦噌的自那榻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急急走了出去开门。
“奴才请淑妃娘娘安!”管海盛见她没叫开门反而亲自来迎,顿时就受宠若惊的尴尬起来,他急忙垂下脑袋去掩饰,一边道:“娘娘,国师大人要求见陛下,若是陛下还不曾歇息的话,您看是不是——”
“晋国师?他来做什么?”蓝淑妃狐疑的沉吟一声,其实对于晋天都这个所谓盟友她一直颇具怨言。
蓝玉衡说是这个人已经入了他蓝家的阵营,是自己人,可这么些年来他唯一真的站在己方立场帮忙的也就是前几个月推波助澜的帮着以推衍之名引出了秦宣的符咒事件,偏偏最后还活见鬼的阴错阳差被秦菁利用,害她吃了不少的苦头,他这算是做的哪辈子的盟友?
蓝淑妃的脸色不好管海盛自是一目了然,不过他的世故并非常人能比,所以虽是看见了也还是假装没在意的仍是恭敬的垂着头道:“娘娘,国师说是有要事需要马上同陛下商量,祈雨祭天的事情耽误不得,您看看,是不是行个方便吧?”
江北的干旱近来已经成了景帝的心病,说到这个蓝淑妃自认为没胆子打岔,虽不情愿还是忍着冷淡的哼了声,往旁边让出路来:“皇上还没睡呢,本宫嘴拙,管公公自行进去请旨吧!”
“谢娘娘!”管海盛陪着笑脸虚礼见过她,然后就快不进了屋子和景帝禀告此事。
江北是大秦有过冬麦的主要产地,短时间若真就降不下来雨来,来年国库的粮食储备必定是要出问题的,景帝对这个事情一向都重视的紧,马上便宣了晋天都觐见。
这样的场合蓝淑妃就要避嫌了,她并不傻,眼见着晋天都进来,马上就借口去厨房查看午膳离开。
转眼到了入幕十分,普济寺后山的高处有一座特意为参佛讲经而修建的高台,彼时秦菁就混在那些满面虔诚的人群里观礼——
为了江北的灾情,国师晋天都和景帝商议选了这人杰地灵的一处地方来开坛祈雨,时间本来是定在今日一早,但是因为秦薇的事情耽搁下来,本来说是干脆等上一天,改到明天也就是了,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午后景帝又突然降旨,将仪式提前改在了入夜十分。
晋天都穿了黑色的道袍,仙风道骨一副世外之人的模样,和景帝一道自普济寺过来,先是景帝带领百官跪天祈愿,上香之后景帝就被扶到了旁边的观礼台上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