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慕瑾臣忽然将她屏蔽在生活之外,她就开始注意他的变化,心里似是明白了什么,却并不愿意妄自下定论,直到有一天老爷子对她说起暗话,她才不得不面对摆在眼前的事实。老爷子说:“可惜啊,我没有瑾臣这么能干的女婿,如果将来有个他这样的孙女婿也是极好的。”他话说的语气兴致勃勃,哪有半点可惜的样子。
每年给赵纯过生日,她都像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年少无知的时候她也曾深深嫉妒过,可是自从长大后,这种得之无望的感觉便慢慢淡了下来。原本想着那些物质上的博爱她可以没有,她只要能在工作上享受成功,在爱情上收获慕瑾臣就够了。可是到头来,所谓的高薪工作只不过是云家赏给的一只饭碗,爱情也从遥遥无期一下子变得希望更加渺茫。
她恨,看到赵纯无忧无虑的眼睛,她就一下子魔了怔,铤而走险起了恶念。她不该这么冲动的,幸好并没有惊动其他人,她还是她,还是温婉如玉的王菀之。
赵纯见王菀之打探她耳垂伤口的愈合情况,连忙不动声色地往后微微挪了一步:“没事的,早就好了。菀之姐,你不必自责。”
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那就好,都怪我粗心大意了。”
她明明是在笑,可赵纯心里却毛毛的。不行,她得去找云老爷子谈一谈,这么个隐形炸弹留在身边特么地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44晋江独家发表
慕瑾臣递过来一杯冰镇酸梅汤,她道了声谢,伸手接过。小口抿着喝了两口,见他一直含笑望着自己,不由得摸了摸脸:“我脸上又没有脏东西,你别老是看着我行么?”
“姐和姐夫刚才找我谈话了。”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站在客厅通往后院的出口处,微笑邀请:“陪我出去走走?”
赵纯靠着落地窗,抬眸瞟了一眼屋内正和王绪之说话的云老爷子,思量了一会,答应道:“好。”
初夏的风已经夹杂了几分粘稠的厚重感,她握着手里的玻璃杯,靠着杯内依然盘旋未散的冰寒驱散着逐渐袭上来的热意。
攀缘而生的牵牛花长得正好,赵纯盯着还未开花的侧蔓,低声问:“他们找你说什么了?”
慕瑾臣轻笑:“姐问我,是不是亲了你?”
虽然这是事实,可是毕竟被她恶意歪曲了,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终归有些尴尬。将冰凉的杯面贴向一边脸颊,迟疑了一会,她硬着头皮说:“这不是重点。”
“那你觉得重点是什么?”慕瑾臣脚步顿住,转身看向她:“重点是,他们究竟是拥护你,还是看好我?”
迎着他慑人的目光,赵纯有点局促不安。强自镇定住,她装作信心十足的样子呛到:“我的父母自然是站在我这边,这还用问么?”
“是么?”慕瑾臣模棱两可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又继续沿着雕花栏杆往前走。
赵纯愣了两秒,紧接着不服气地追了上去:“当然了,我们一家人自然要站在统一战线!”
“一家人。”这三个字在慕瑾臣嘴边轻轻擦过,低沉的声音带上了几许耐人寻味的怅惘。
鲤鱼池旁有个倚水而建的凉亭,木构架的琉璃瓦顶在莹润的月华下熠熠生辉。慕瑾臣抬步走进去,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赵纯随他一起落座,将杯子放置在石桌上,两只手搭上桌沿,手指交握。
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将心里一直憋着的话说了出来:“小舅,其实你不老。你才二十九,完全可以找个二十来岁的长得漂亮性格又好的姑娘。”见他一双乌黑的深眸墨色重重,她将话音一转,又将话意绕了回去:“我还小,跟我在一起能不显老么?”
慕瑾臣凝视她许久,只觉得胸口有块地方堵得难受,似是有团火气萦绕不减。有些烦躁地握起桌上的玻璃杯,仰头一口灌入,又甜又酸的滋味刺激着味蕾,顺着喉咙滑下去明明应该清凉舒畅的,可他心里的那股躁动却丝毫未消。
赵纯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空杯,一滴不剩,看得她不甚愉快:“这是我喝过的,你要是渴了就回去自己倒啊,怎么把我的给喝完了?”
他看着她笑:“这杯不也是我倒的么?怎么会是你的,明明就是我的。”
把杯子往桌上一撂,她不可置信地叹声:“你到底在想什么?”
微一倾身,握着她的手腕猛一施力,将她从前方的石凳上拖起扣在了自己腿上。慕瑾臣用一双手压制着不让她乱动,薄唇贴向她的耳畔,几乎直接摩擦着皮肤,热气在敏感的耳蜗处直打转:“想你啊,想你这个白眼狼什么时候才能喂熟。”
赵纯扭动着脑袋来回躲避,直呼他的名字:“慕瑾臣,你够了,别再闹了!”
“闹?”他沉沉低吟:“我一直在追你,哪有闹?”
追你妹啊!赵纯倏地瞪向他:“我不需要你追,你只要离我远点我就对你感恩戴德了!”
两人离着如此之近,慕瑾臣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柠檬香,下颚一低,将脸埋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轻轻闻了闻,好像还掺杂着一股馥郁的玫瑰花香。赵纯脊背绷得笔直,裸/露在外的皮肤表层袭上湿热的气息,耳边传来他低低的疑问:“玫瑰精油?”
麻痹,她又被调戏了!明明只觉得窘迫,并不感到羞涩,可是该死的厚脸皮却不期然地红透了。
她不敢乱动,坐在一个成熟男人的腿上,而且这个男人还是个被小白花一摸就会忍不住饿虎扑食的角色,特么地她现在压根就不敢随便挣扎啊!
赵纯咬碎一口银牙,怒气上涌,只能靠嘴巴呵斥:“你放手!”
将下颚抵上她的肩膀,慕瑾臣语气幽幽地说:“不放。跟你比,我的确显老。所以我必须提前把你订下来,免得到时候你翅膀硬了,一溜烟就跑远了。”
想起之前计划好的出国被扼杀在了摇篮中,赵纯只觉得如履薄冰,消颓地垮下肩,她闷闷不乐地说:“有你盯着,我哪里跑得了。”
扶正她的脸:“纯纯,为什么不和我试试?你不尝试看看,又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
赵纯一眼望进他的眼底,那里深沉睿智,漆黑得像是望不到底的黑洞,潋滟生色,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一般。
她喃喃开口:“你根本不会明白。”
像她这种感情太过纤细的人往往表现得像个神经病,总喜欢钻牛角尖。她能够看出来慕瑾臣此刻所流露出来的期待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她也清楚地感受到对于他长久以来的死缠烂打紧咬不放其实也早已心门松动,可是她还是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就是觉得慕瑾臣这个人本身就代表着万丈深渊。
“你什么也不说,我当然不会明白。”慕瑾臣与她额头相抵,两只手捧着她的两边脸,两人的睫毛勾缠到了一起,微微眨动间宛若蝴蝶翩跹共舞:“纯纯,雕花师傅不仔细观察手里的木头,又怎么能雕刻出满意的作品?我们试试看,好不好?”
云老爷子的书房是典型的中式风格,以实木家具为主,桌子呈长方形,摆放在书房的中心位置,这种方正的造型与四周环境相融合,亦有取意“正中人和”的说法。书房吊顶刻着雕花图案,背景墙上挂着笔墨山水装饰画,画中有大气磅礴的毛笔题字,整个空间都体现着传统美学的对称美。
明明是赵纯有话要对云老爷子说,老爷子坐在红棕色的靠背椅上静默地等着,她却兀自心不在焉地走了神。
“纯纯。”
沉默被打破,赵纯回过神来看向云老爷子,眨了眨眼,愁眉不展:“外公,我会和小舅在一起试试看,但是,不管结果如何,请您尊重我的想法,好么?”
云老爷子没有料到外孙女会如此直接地开诚布公,怔了怔,慈爱地笑道:“好,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赵纯屏息凝神:“您说。”
“你还小,身边的优秀男孩应该也是挺多的。外公希望,即使你最后对瑾臣不甚满意,也只是因为你不喜欢他这个人,而不是私底下看上了别人。”
她失笑:“您放心,这一点我可以做到。”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她从茶几上拿过一只一看就年月久远的白色搪瓷杯,指着上面已经失色的模糊图案说:“外公你看,杯子被手摸久了,印在上面的这一团颜色就会脱落。您对我有此要求,那么小舅呢?他身边有很多成熟妩媚的姐姐,和这些人接触多了,难道就不会同杯子一样被污染么?”
她歪头诉说的神情极其认真,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澄澈空灵,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云老爷子,老人家历经沧桑的心田立刻像被汩汩溪流灌溉似的柔软一片。
“纯纯,你当真以为瑾臣身边有很多女人么?”老爷子招招手,把她叫到身边坐下:“你觉得阿菀这个人如何?”
她挑了挑眉,心里微微诧异。本来她是打算和云老爷子谈谈王菀之这个人的,只是没想到老爷子会主动提起她。
思忖了片刻,赵纯实话实说:“外公,我老实跟您说,我不喜欢菀之姐姐。”
“哦?”云老爷子有些出乎意料。
她笑:“外公,您就别装了。其实您也不是很喜欢她,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