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安季晴才看清该女子的面目,面目清秀,唇红齿白,最重要的是,她右眉若隐若现的有一颗眉心痣,和陆娩娩如出一澈,安季晴惊讶得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娩娩,陆娩娩?”
段风涯面色严峻,显然,安季晴认识此女子,他并不太乐见,但是,他还是用安季晴看不懂的轻功,在空中翻个跟斗,就堵住了三条汉子的去路,愠声说,“你们三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小女子,不知羞吗?趁我还没反悔之前,最好夹着尾巴走。”
三条汉子面面相觑,然后一个看似为首的汉子指着那女子说,“今天算你幸运,看在段将军的面子上,就先放了你。”
见三条汉子走后,安季晴疾步走上去,一脸疼惜的整理女子的头发,张口又闭口,似乎想说什么,似乎,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段风涯握拳放在嘴边边轻咳,安季晴才醒起什么,连忙退了两步,挤出个笑容,“姑娘,他们为什么要捉你?”
不问还好,一问,这姑娘就急了,她倏地跪倒在地,“公子,小姐,求求你救救陆嫣吧。”
“你叫陆……嫣?”安季晴轻问。
陆嫣点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我从小与爹相依为命的,前些日子爹中风走了,我借了点钱薄葬了爹,谁知道爹还没安息,他们就以我没钱为由,要我卖身清风楼,我誓死不从,所以,所以……”
段风涯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放到陆嫣手上,眉目轻颤了一下,平心静气的说:“你拿去吧,这个够你还给他们有余了。”
“公子,他们已经和清风楼的老鸨说好了价,是不会放过我的,求你收留陆嫣,就算做牛做马,陆嫣也无悔的,小姐,求你了,求你们了。”
陆嫣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弄得安季晴都心泛酸楚了,陆娩娩曾经在火海里和她,患难共生,要她无视这个和她有着一样甜美容颜的女子跳进水深火热的坎里,自问,自己做不到,她红着眼眶,第一次向段风涯低头,“相公,求你了。”
“你想怎么样?”
“带她到自己身边。”安季晴竟然没有听出段风涯已经完全冷漠了的语气。
段风涯似做了个决定,细眉收颤,“好吧,陆嫣以后你就是段府五夫人的人,没人敢欺负你了。”
陆嫣张大眼睛盯着安季晴,“你就是段五夫人?”
段风涯反问,“你们认识?”
陆嫣窘迫的低下头,“哦,没,没,听说过而已。”
“我们回去吧。”段风涯和安季晴同时脱口而出。
段风涯呵着冷气,弥散在空气中,他冷峻的眼里,装着安季晴不曾防范的危险信口。他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向来,他也赞同乐善好施,但是,施也要施对对象,陆嫣这一场小闹剧,他一眼就看出了破绽,或者说,根本就是漏洞连连,要不是安季晴那似相识的表情,他就打算绕道而行了。
这么说吧,段风涯觉得,他们四个人连手合戏,都骗不过他,首先,三个汉子,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陆嫣带走,陆嫣根本就没有能力和他们在自己跟前磨蹭,其二,三个汉子走得太仓促了,如果像陆嫣说的这样,理就在他们这里,就算人不带走,他们也有权要求还钱,可是,他们是对钱只字不提,潇潇洒洒的就走了,对做惯逼良为娼的他们来说,这未免太不厚道了,其三就是陆嫣,她十指纤纤,足短细小,一点都不像是个穷苦人家里长大,和她爹相依为命的姑娘。
倒是安季晴,入戏太深,她的一动一容,一个眼神,一句软话,都那么真实。段风涯很想知道,到底,安季晴是天真被设入局,还是,她也是局内人?让陆嫣进府,也算是他的张梁计。
夜,在延伸,段风涯的房里,段风涯和段风离对坐而奕,举指落子只在片刻间,他们人在对奕,意却非黑白两子,段风涯敛眸,沉思片刻,“我觉得安季晴不像天玄宫的人,今天我带她转了一圈,她完全无异样,而且,她脑根清楚得很。”
“你不是说,带了个必疑人回来吗,风涯,你再心不在嫣,这盘棋,你就满盘皆输了。”
在段风涯措辞间,她眼前快速闪过两个画面,一个是安季晴见到陆嫣时的那震惊的表情,另一个,是陆嫣听到安季情是段五夫人时的错鄂和慌乱。这两个人,像是有关联,但又不约而同的否认曾经相识,陆嫣是必疑的,这么说,安季晴是不可不疑了?“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她不像。”
“相公,很多事,有时候表面看到最不像的,恰恰就是。”
林微音的出现,并介入出言,段风涯有点不满意,无论是江湖事还是官廷事,他都不希望家里女眷涉及太多,“微音,你怎么来了?”
“微音见相公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了,微音并不知你们在聊什么,只是听到了最后一句。”林微音轻声软语,并且一句话就消了段风涯心里的那堵结。
段风离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笑言,“风涯,这盘棋,一时半刻也难分胜负,反正棋盘也摆开了,假以时日,胜负自见分晓,咱也急不来,我看,我先回去歇了。”
“去吧,我也不急。”
段风离从林微音身边走过,微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这前前后后一年来,他也没和哪个少夫人深交谈过,每每都总是匆匆的几句话,好像,以杜若惜为先例,段风离或是段少夫人们,都习惯了他们之间的这种不亲近,不疏离的交往方式,并没有谁觉得,这有何不妥。
☆、47. 纳闷,恨怎继续
“微音,冷不冷,过来坐吧。”段风涯眼里是难掩的倦意。
林微音走近段风涯身边,却没坐下,而是坐在他的膝盖上,顺势钻进他的怀里,她身上弥散着淡淡的木兰花香,绕散在段风涯的鼻子。
段风涯其实知道,有一次林微音采花归来,身上沾有木兰花的味道,当时的他正在想事情,林微音就黏了上来,他是想也没想就敷衍林微音一句:你身上的花香很好聞。就这么随口的一句话,让林微音是每泡欲都得散满木兰花瓣,所以每当林微音身上散出木兰花的淡香时,段风涯都觉得有点歉疚。
林微音的细手覆在段风涯心跳如常的胸膛,娇嗲的说:“相公,这些日子你都不找微音,让微音好生想你了。”
“最近我有点忙,微音,要不你先回去吧。”
“相公,今晚让微音服侍你,好吗?”林微音退出段风涯的怀里,诚恳的望着段风涯,甚至于是一种恳求。
段风涯看到骄傲的林微音为他变得如此软骨,心思总有不忍,他也不料到,出了他口的话,会是,“微音,下次吧,我今晚累了。”
其实,轻言软语,这一年来,段风涯都在听,就差在没听出茧而已,除了安季晴,真的,其他夫人对他,都是轻言细语。
看着林微音涨红着脸跑出去,段风涯的确有着歉意,他承认,以前他总是娇纵她们的任意要求的,虽然他有时真的很累。可是,自安季晴进了段府大门那天起,一切也就都变了,变得,他认为不可理喻了。
自娶安季晴后,段风涯就没有一夜安眠,有时睡着睡着的,就徒然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夜,呆了半晌才醒神,有时候是睡前还好好的,醒后自己却卷缩到床的一角,有时候,就是恶梦连连,他和安季晴的事,他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过程,也猜不到结局,玉石俱焚,到底,是玉焚了石随后,还是石焚玉后碎?
是的,段风涯早就知道了,他的眼里容不下安季晴,把安季晴放自己眼皮底下,根本是对自己的折磨,如果眼里有了一粒沙,他完全可以把沙挤进眼底,或是弄出来,可是眼里有安季晴,段风涯就觉得,无论拒迎,都做得不对。
如果安季晴还如以前那般,他认为的泼辣无理,那他大可以溪落一翻,解心头大恨,但是如今的安季晴,怎么看,怎么睿智,并不是心动,而是要说服自己去恨这么个人,他好像觉得,找不到任何理由,至今,段风涯还会想,是不是三年后,自己不存于世时,是不是就真的对安季晴,没有一点歉意?想着想着,他挺拔的身影,已经移出房内,移步偏院。
安季晴意识里,是完全把陆嫣当成了陆娩娩,回到房里,就和小颜忙上忙下的,直至把陆嫣弄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像陆娩娩一样精灵可人,才满意,她还让把陆嫣陪自己睡,可小颜说这样陆嫣会落人口实的,她就放弃了。安季晴算是掏心掏肺的对陆嫣,从没注意到陆嫣一整晚都在盯着她看,甚至在觉得她并不是什么美艳绝伦的女子之后,眼神里还带有点不屑。
安顿好陆嫣,安季晴也有了倦意,只是这种倦意,由心底蔓延开来,心里就显得空洞,空无一物,安季晴披了件外套,就出了院子。
都说在雪天里,你可以感到前所未有的空灵,可惜,这大好雪景要委屈安季晴一个人独自看了,一个人看雪的后果就是,寂寞深化。
安季晴蹲在地上,拾起一根树枝,胡乱画着,地上已经跃然出一个头像,一看就知道是个男人,可能是笔拙,也可能是雪边下边融的缘故,整个头像只有个轮廓,看不出像谁,倒是嘴角含笑,双目炯炯有神,深切又含情,温柔得活像一双真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