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50孤枕难眠
前一刻还喜庆热闹的景宅霎时像被寂静洗了一遍般,压抑得可怕。
楠、燕墨和白箫已追着半失理智的叶翎出去,思敏留下来。
景洛受了伤有些站不稳,杜希正扶着他。
从叶翎腾跃出去的那一刻起,景洛的眼神就有些失焦,并且一直看着那前无人影的地方,有几分凄凉和痴傻,等到真的看到有一个人影出现的时候,他轻飘若云地喊了一声,“翎……”
但当人影走得越近的时候,那拐杖的声音“叩叩”地打在他心里,敲得他心里更是几分凉。
来人拄着一根拐杖,然后一瘸一拐地动作缓慢地正向大堂走过来,是离简,而不是叶翎。
陌和景洛要成婚的消息,离简其实昨日便从杜希那里得知。
这消息对他而言就是一道晴天霹雳,他无法接受,也不可能接受。
所以一直到今天,他都因为刻意要躲避这个事实而一直呆在房间。
但人就是矛盾,他矛盾地不想看到那个景洛,却又矛盾地难掩想见到陌穿上婚服后的模样。
所以,在百般犹豫后,他还是来到了这里。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群人居然无知到让身受麝毒的陌喝酒。
对于景洛这个人,他虽然既讨厌又嫉妒并且还带着恨意,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景洛是有几分聪明的。
可是,现在看来,他是想错了,因为聪明的人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他一脸漠然地看着那昨日还对他挑衅语之的景洛,语气半冷半讽道:“麝散之毒,是不能饮酒的,你连这点都不知道?”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景洛就像是个回魂的木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不能……饮酒?”紧接着是半露自责的神情。
那副抓着胸口明明很痛苦却又流不出眼泪的样子更是让他不由得又是冷然而笑,“倘若是我,绝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何况你还是名医师?当真难以置信。”
这话刚落地,他的领口就被冲动的思敏揪起。
她几乎是咬着牙齿在说话,“叶翎变成那样,你以为洛他想吗?这里没人会比洛还痛苦!你少在这里添乱!”
“哈哈,我添乱……”死寂的气氛里,离简遽然诡异地狂笑出声,等到缓了笑声后,一脸淡薄地看向思敏,“话说,这一切还是你害的吧……谁让你自作聪明地决定这婚事的?恩?如若你没突然冒出那一句鬼话,他们这婚能成吗?婚不成的话,能出现这样的事吗?是谁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你自己搞清楚。”
“什……什么站着什么不腰疼的……”思敏手一僵,不服气地摞起拳头停在他的脸侧,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骂我!别以为你是个男的,我就真的不敢动手!”
“思敏,住手。”一直沈默不语的景洛恰时出言制止了思敏,然后思敏这才不情愿地冷哼一声,放下手。
再看始终不惊不慌的离简,景洛顿觉自己方才显露的不堪,敛了情绪后,抬头看他,道:“离简,你若有办法就请直接说出来。”
非常冷静又清楚的一句话,完全与此时那脆弱的模样不符合,这让离简潜意识地冷哼了一声,也不跟他再弯着道子说话,“中麝散毒性的人只要不让体内那股气流压制自身的话,不让毒性发作五次的话,其实都是无碍的。以陌的内力来讲,我原本就不担心这事会发生,可是……嘁……”
本想再次嘲讽景洛的无能,但见旁边的思敏对他猛瞪眼表示威胁,冷眼对之后,又道:“麝散这毒与酒相融,所以一遇酒毒性就会扩散得更厉害,并且唯有解药能制止。我知道,这药是夕姚给君楠的,所以解药必定也在君楠那里。”
君楠喜欢女人这事,还有她对陌的感情这事,离简很早就是知道的。
无论是从她对陌□裸的眼神还是她对陌的强烈的霸占欲望来说,都是可以看得出。
若要说喜欢的话,他对陌的喜欢绝不次于她。
但她确实又是一个可怕的人物,是个他不得不防备的人物。
离简说完这一段后,景洛应了一声,“嗯。”低弱的单字有着倦意,却轻易地令气氛陷入诡异的沉寂。
许久,就在离简等着他将如何看待这件事的时候,才听得他问了一句:“夕姚是想通过君楠得到翎的火红眼吗?”
听到这话,离简莫名就笑了,他说:“火红眼?那一直都是个幌子罢了。对于以前的夕姚来说也许火红眼真算是个稀品,但你也看过了那颗被珍珠所襄的眼珠子吧?夕姚一向喜新厌旧,得到了就不会再想要。”
景洛颦眉:“那到底是为什么?”
离简正色道,“因为君楠是喜欢陌的。这次其实不是君楠在帮夕姚,而是夕姚在帮君楠。因为君楠想得到陌。”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让思敏和景洛,包括杜希都讶然十分。
“她喜欢翎……”景洛嗫嚅着这句话,等到接受这个事实后,他让杜希无需再扶着他,自己撑着站住。
他说:“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劳师动众地演了公堂那出戏……”
只不过……
“我相信翎不会真的失去理智的,不会的。”是的,他相信,他若不相信的话,他兴许真的会因为害怕而倒下去,他亦不愿这么脆弱。
“哼,随你。”听景洛这般讲后,离简黯下眼眸,没再说话,拄着拐杖便转了身。
相对景洛,他却认为陌可能会真的失去理智,不是因为他不相信,而是这个毒,确实是非常棘手的毒。
加上,解药在君楠手上,事情只会更棘手罢了。
子时。
红烛孤燃的房间里,洒进了烂若涂霜的月色,拉长了纸窗边那人儿的身影,显得几分孤寞。
一身红服娇艳的新郎,久久闺盼着窗外的空院,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可还是一场空。
这种悬着心、且夹杂着害怕和担心的感觉,无法言喻的难受,就像是日夜盼着妻主回家却从未等来一消半息的那种惊慌和难过和落寞。
明明和叶翎才刚拜过堂才刚结为夫妻,但景洛却感觉与她似是过了三个春夏一般长,所以才会这样难受。
这样的心情下,景洛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就只是个男子。
最幸福的事亦不过是与自己心爱的女人结婚,然后与其安定地共度一生。
安定?但不是那么容易的。
爹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人的一生难免有磕磕撞撞,若想平平顺顺的过日子,那么就得熬过某些困难时期。于感情一事也是如此,如若遇上了困难期,那便要熬过去,真正熬过了这困难期,才能真正等来与爱人之间的长相厮守。
想来,他和叶翎便是处于这样的困难期。
他想:是的,只要熬过去。
强迫自己安下心来后,他深呼吸了口气,然后让自己不再漫无尽头地盯着那空院子。
他走到桌旁,点上了桌上的一对红烛。
半红昏暗的房间便亮了起来,他笑了一下,再拿起酒杯,将两杯鸳鸯也杯倒满了酒。
然后他脱下红色外袍,解开罗丝绣花带,双手捧着它看了许久,这是他视其为珍宝的婚服,他将它轻放于屏风上。
他躺上了床,然后合眸欲睡,即使毫无睡意,但他还是想试着睡着。
他试着想一些快乐的事情。
他想起早上的时候,叶翎帮他轻柔地梳理头发的时候,平时淡无波澜的她一早起床便满脸都是笑意,她边给他梳着发,边自己笑着自己:“洛,总觉得我现在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有一天突然遇到了能让自己绽放的水滴,于是娇羞到不行,慢慢地含住那水滴后,便偷偷地绽放着,花痴儿地笑着,硬是这样合不上嘴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由得扬起。
他的爱人,他要开了红烛,倒满了喜酒,开着窗户,然后在一觉洗清晨后,神情清爽满面莞容地迎接她回来。
可是,这个夜里。
景洛还是浅眠得时常因为夜里的丁点风声就被惊动。
每每醒来后,都要往那窗子一看,然后惶然地又闭上眼睛,蜷缩了身子,再次入眠。
反反复复地,房内通亮美好的红烛的光,越发微弱。
等到燃尽时候,窗外刺进了遍地的阳光,房间已然明亮开野。
然后,他再也无法假装睡着,睁开了眼睛,失然地看了一眼房间里面的一切,喜气的大红,分明应该暖了他的眼睛,却又恰恰相反。
窗边这时有人悄然依墙而立,并沈声道:“洛,楠她们……找了一夜还是没找到叶翎,只发现些踪迹,却不是君楠的官府处。”是杜希的声音。
“踪迹?”怔然回神,景洛问道。
“恩,方向是与官府全然不一样的地方,但因为半途有人放了白烟,便再没追上。”
景洛一敛眉,语无波澜地,道了一句,“恩,我知道了,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