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句玩话儿罢了,妹妹何必动怒?”佟佳氏今日穿了身烟雨色旗装,行走之间袅袅婷婷,一派风流。一瞬间福玉只觉得“蛾眉颦笑,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道”竟真是有的。
“真真是可怜见的。下去吧,下次注意些便是。”
原本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小宫女闻言忙磕头颤着声儿谢了罪,仓惶奔出福玉这屋子,佟佳格格那荷包可真烫手啊,也亏得自己平日里多烧香求菩萨保佑,自己的这条贱命总算是保住了,托易嬷嬷带出宫的银子今日该到家了罢,弟弟的病……叫青儿的宫女躺在自己的大通铺上暗自抹泪,想起母亲托人带的口信……可自己才入宫根基不稳,又没个得用的依靠,到哪儿去寻那银钱为弟弟治病呢?那佟佳格格看着是个大方的,自己筹谋一二不知……
“我曾听闻曹布德妹妹的豁达宽和连太皇太后都是赞过的,如今为了个奴才动什么气呢。”佟佳.玉雅拿帕子捂着嘴娇笑道。
曹布德听了这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舌尖上的话吐也不是,咽下去又觉得心有不甘。
但为了蒙古自己一定要忍下去,新登基的这位皇帝这几年明面上是在拉拢蒙古。但临行前阿瓦(蒙语中爸爸的意思)嘱咐过,历朝历代皇帝都是权力欲重并且小心眼的,虽然这个小皇帝还没完全掌权,但看京城传回的消息离那天也不远了,自己来京城一定要表示出蒙古的忠心,不能惹事让族人为难的,这位佟佳格格就是阿瓦说过的决不能惹得人之一。
曹布德转念又想起自己在慈宁宫偷听到的话心头的火又下去了些,长得再美又怎么样,只要你姓佟佳就不会落到好,你姑姑都没都斗得过的人你也逃脱不了,咱们就走着瞧。
福玉有些错愕的望着她俩,依曹布德那骄横的脾气竟然只狠狠的瞪了佟佳氏一眼就闷声坐到榻上去了。看来自己小看天下人了。一贯在人前表现得没脑子的曹布德也不是个善茬呢。
而更让福玉确信远离佟佳氏的是她见曹布德不理会她了眼中闪过的那抹失望。看来这朵白莲花根子是黑透了的,竟无时无刻想着算计人。
……
卯时一刻,储秀宫的秀女便集合起来在内务府派来的嬷嬷带领下过了中门向体元殿行去,福玉安安静静的待在秀女中等着。
“太皇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不知过了过久,殿外内侍尖利的嗓音响起
来了,来不及多想,福玉随众人拜倒在地:“奴才叩见太皇太后,叩见皇后娘娘,太皇太后金安,皇后娘娘金安。”
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起喀。”
福玉偷偷的趁着起身的功夫打量着大殿上的两人,那个一身暗红色常服的是孝庄罢,看上去倒是和蔼可亲与平常老太太一般无二,但眼里稍转即逝的精光让福玉打起十二分警惕,这位可是历史上辅佐了三代帝皇的孝庄呢,自己怎能以外表识人掉以轻心呢?
目光转向一旁的皇后赫舍里氏,许是身怀六甲的缘故,福玉总觉得他的精气神儿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今日是复选,赫舍里氏着了一身朝服以示她的重视,头戴夏朝后冠,除中央顶饰三层金凤外,朱纬上还缀一周金凤共7只和金翟1只,位于后面的金翟向脑后垂珠为饰,五行二就,冠后又垂护领。耳上缀了左右各三的金龙衔一等东珠。身上着了右衽背心与大摆斜褶裙相连的连衣裙,腰线之上饰有襞积,后腰缀系带两根系扎腰部。片金加海龙缘边,膝以上用红织金寿字缎,膝下用石青行龙妆花缎面料裁制而成。端的是富丽端庄。
福玉看着赫舍里氏身穿至少十斤的衣物,踩着花盆底儿小心翼翼的扶着侍女向前挪动,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吧。福玉不厚道的在心中笑着。
才站好,殿外传来静鞭声,“皇上驾到……”内侍扯着嗓子喊道。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一下,殿里的秀女立马娇滴滴福身道。
“起吧!”声音年轻充满少年特有的沙哑,福玉抬头,只看到一个俊秀直挺的背影。福玉眼尖,在她前头有好几个秀女都是粉腮含羞。这就丢了心么?
“皇帝怎就来了?”孝庄扶起给自己见礼的孙儿调笑道“可是等不急了?”
“皇阿姆……”康熙倒真是个孝子,一点也不在意在众人面前彩衣娱亲。
殿下的众人皆是屏声敛气,太皇太后和皇上的腻乎可不是谁都能看谁都能听的。
……
“都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声音慈爱,但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都是可人的。皇帝,开始吧!”
待康熙点头后,孝庄身后的一位姑姑才出列道:“圣人言,世上女子须得‘德、容、言、工’,今日咱们旗人家的姑娘就考‘工’。针黹女红,是为女子的基本工夫,想必不是为难吧?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你们自选趁手的做便是。”
正文 22第二十一章选秀(五)
待那姑姑一示意,底下一群小宫女捧着物事鱼贯而入。
每个秀女得了一张小马札和一托盘彩色绢布、绸缎绢纱及各色丝线,小颗的珠子,铆钉和银针、刀、剪、握槌、木榔头等工具。
福玉坐在凳子上思量了一会儿,才从盘子选了几块彩色丝绸,她准备扎绢花,参加过几次的宴会后,她是彻底了解眼下贵女们的女红,只恭亲王府时那半吊子水平都能得了恭亲王福晋的亲眼,这会儿再显摆,摆明了就是给自己拉仇恨值呢。
满族女性现下流行的发型便是辫长盘髻和小俩把子头,而绢花就是其中必不可少的装饰,不论是没落的旗人家还是高门大户里的姑娘,从小就由家里的女性长辈教着制作各色绢花,若有那心灵手巧的还能做出各色胸花,盆花儿。选这个做,既能显示出自己的女红功底又不至于招人眼。福玉还估摸着能在太皇太后的面前挂个号,因为那姑姑说的可是“旗人姑娘家”的妇功呢。
浆料,凿花瓣儿,染色,婑瓣,粘活儿粘花,攒花,攒紧。一步一步,福玉不紧不慢的做着,一双白嫩细腻的手上下翻飞,一朵朵细致精巧的绢花慢慢成形。
……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银鎏金炉盘承托的莲纹式香炉内的香一灭内侍尖利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时间到……”
接着是六人一排把手上的活计交给嬷嬷让太皇太后,皇帝和赫舍里氏选看。这次适逢大选,正黄,镶黄旗参选的秀女都积压好几年了,人数还较多,第一二列都是正黄旗的,福玉被分在第五列,耶布淳格在第四列。
荷包、香囊、帕子、络子、结子……秀女们花样百出,不过依着福玉的观察,太皇太后面上虽然一派慈爱但眼底多是兴趣缺缺,估计孝庄更喜好英姿飒爽、大方爽利的女子吧,要知道后世都说孝庄对于类似宸妃海兰珠和顺治董鄂妃的汉女做派和玩意儿可是深恨痛觉的呢。
不过倒有好几位做得出色的得了赫舍里氏的询问夸赞,也有那做工平平或是临场发挥失常的,垂头丧气的站在一旁抹泪。可这能怨谁呢?自己女工不好,只能等着自己被撂牌子的命运了。
耶布淳格一脸喜色的退到体元殿旁,前几日福玉私下里提点过她,亏得那时信了练了几天针线,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今日她编了个玫瑰样式的坠珠络子,成品在这一列算是上等,刚才太皇太后还夸了自己呢。不知……耶布淳格偷偷的瞄了一眼殿上的康熙,粉腮上飞起一抹云霞。
大约过了个把时辰,福玉这一列才在内侍的带领下上前觐见。
福玉规规矩矩的站着,眼神儿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有丝毫逾矩。
“好精致的绢花儿。哪家姑娘这么巧的手?”孝庄盯着眼前的白玉兰绢花盆儿,欣喜的对旁边的康熙道。
康熙顺着孝庄的手望去,那盆玉兰花儿有盛开的花朵,有含苞待放的蓓蕾,暗绿的老叶,鲜嫩的新叶,花叶分有阴阳两面,花枝天然舒展或弯曲,枝上有小刺,竟是栩栩如生如活的一般。让内侍搬到近前,竟还有暗香浮动,若不是现下没有玉兰,他还会以为是哪个搬了盆花糊弄他呢“这是哪个扎的啊?”
福玉忙出列行万福礼道:“回主子爷的话,是奴才扎的。”
“哦?你是哪家的?”赫舍里扭头对孝庄道:“皇阿姆你看,也只有这般的可人儿才能扎出这么灵秀的花儿罢。”
“回皇后娘娘,奴才隶属镶黄旗,是工部尚书图海的嫡女瓜尔佳.福玉。”福玉面上稍稍带出些紧张羞涩,福身回道:“奴才不过是讨了个巧罢,当不得主子如此赞赏。”
“哟,是耶布淳格的妹妹吧,是个灵气的;皇后你看,真真是一对儿姊妹花。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福玉缓缓的把头抬起,目光平至殿上人的靴子便敛了眼屏气肃立。
孝庄和赫舍里氏仔细的打量着福玉,粗看此女直觉五官平平,顶多说是个清秀佳人,再看又觉得此女珠圆玉润,“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也是当得的。更重要的是是个谨守本分的,眼神儿不若先前那几个飘忽不定,左顾右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