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的。”他拉过对方的手臂,上面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很好了,但还是留下了好几道难看的疤痕。“乖,你过得幸福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女孩嘟起嘴,显然是对他的说辞一点都不满意,“不说这事啦~我去给你盛汤,你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他以前教过女孩做饭,但对方大概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总是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而且做出来的东西味道还十分微妙,难以言说。不一会儿女孩就端出了一盅汤来,看颜色,好像还是挺正常的,他拿勺子捞了捞,也没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于是就在女孩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口。
“怎样?”对方就差长出条尾巴在身后使劲摇晃了。
“……”
他有点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最后勉强说了一句,“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家的味道。”
“哥哥讨厌死了~”女孩对着他一顿粉拳捶打,“别以为人家听不出来你什么意思!哼,好心给你做汤还被嫌弃,太过分了!不爱喝我去倒掉!”
“没有没有,”他赶紧保护住汤碗,“挺怀念的,其实。”
于是他只好在妹妹的紧迫盯人下把汤都喝了。
然后他感觉胃里非常糟糕。
“唔,你到底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他尝试着站起身,然而血却好像都从脑袋里流走了一样,让他感到严重的窒息与晕眩,随即能量也从四肢百骸中流失了,他再也站立不稳,就那么倒了下去。
“某些足以杀死你一百次的东西。”
白雾遮蔽了他的视线,他看不见自己的妹妹,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变得那么冰冷,残酷,如同一把涂了毒的匕首,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他勉强挤出一丝力气问道。
“为什么?啧,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对方的语调陡然尖厉,渗着透骨的怨毒,“我被你骗的好惨,我以为你是真的爱我,结果,呵,你不过是把我当成一只宠物,闲来没事逗弄两下,没有心情就扔在一旁,是死是活也无所谓!”
“我傻,我居然信你!我被那个贱女人关起来的时候,日日夜夜想着的都是你会来救我,想着我可以坚持住,坚持到你来,我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就是为了等你,可你在做什么?你竟然跟那个女人结婚了!我撕扯着自己的血肉维生的时候,你在跟那个女人欢爱!”
“后来……后来那个女人死了,我以为我的苦难终于到头了,哈,我真是天真!你,每个人口中的伟大的先知,就把你的妹妹随便丢进一个狗窝里,一丢就是十年!十年来你有几秒钟是想起我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那些仆人,把我当成没有感觉的尸体去收拾,她们当着我的面管我叫‘疯女人’,看我出丑,故意给我难堪……你以为她们为什么会这么刻薄?都是因为你!你干的那些事让人敢怒不敢言,就把气都撒在我头上!”
“为什么我要经受这些?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你能掌握着无尽权力,享受着人们的前呼后拥,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千万人死去,让国家灰飞烟灭,而我却得替你承担着别人的怨气和怒火,并且什么都得不到!同样是穿越,凭什么你有着主角的命运、我就要沦为炮灰?”
他感觉生命正在他的体内哭泣着死去。仿佛他的内心中原本是个恢弘典雅的城市,现在那座城市土崩瓦解了,神庙倾倒,神像落在了地上,高大的柱子断成几截,平坦的街道从中间裂开,房屋像纸片般被轻易撕碎,树木被连根拔起,直到再也不剩下什么。
所有的都崩毁了,都逝去了。
“你在哭,你知道么?估计是不知道的,你大概已经听不到我在说什么了吧?”
裂解的大地下,有一股新的力量涌了出来,比过去更有力,更庞大,更无可匹敌。那力量注入到他的每个细胞中,让他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废墟被遗弃了,在一片新的旷野上,全新的建筑被搭建了起来,它不再是城市,不再住满了人,那是座尸骸堆起的巨大王座,黑铁的锁链缠绕在上面,冰山从王座下升起,将它抬得更高,冰霜沿着地面蔓延出去,越来越厚,直到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封大地。
他又一次睁开了双眼,世界从未如此清晰。
“不,这不应该!他明明告诉我这剂毒药一定能够杀死你的!”女人的声音变得惊慌失措。
“它完成了它的使命。”他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你确实杀了你的哥哥,但不是我。”
他不再理会对方,径直走了出去。
“你感觉还好吗?”在外面等着他的黑狼看他的眼神有点陌生。
“前所未有的好。”他打量着对方,“有什么不对么?”
“……”对方瞪着他,“哪里都不对。”
“走吧,去会议室,免得那些他们等得烦了。”他结束了这个话题。
但黑狼似乎打算穷追不舍,“我不记得今天要开会。”
“你在外面帮我守着门就行。”他嘱咐道。
会议室实际上是个很大的厅,马蹄形的阶梯座位占满了半边,因为最早的时候,圣城的所有贵族都可以来这里开会,而执政官则坐在依照马蹄形阶梯的最内侧的弧度所画的圆的圆心上。他入主圣城之前,这里就已经被改为更适宜文书作业的模式,在常用的席位前面设了一排桌子。由于他的御前会议人数很少,基本就只用到靠近执政官位子的第一排座位,僧侣和其他拥有议政资格的人按照地位从高到低从中间向两侧排开,因此小洛伦佐总是坐在他的对面。
不过今天那孩子坐在了他的位子上,而僧侣们也移走了桌子。
“我们已经等您很久了,老师。”对方将肘部撑在执政官座椅宽阔的扶手上,用手拖着腮,“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您,魔法网络已经不再属于您了。”
“我知道。”他摆脱毒素的影响后就发现魔法网络的最高权限已经被人篡夺了。“需要我祝贺你么?”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自然是感激不尽。”对方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喜欢我送您的礼物么?我可以是花了很多心思才想出了这个惊喜呢~”
慢慢地走到小洛伦佐和僧侣之间,他观察着这些人,僧侣们并不像小洛伦佐表现的那么放松,他们大多很紧张,不停地擦汗或者无意识地颤抖着。他转向年轻的统帅,“我得感谢你释放了我。”
对方警惕地缩了缩瞳孔,身子稍微往后撤了一点,“你终究是凡人之躯。”
“确实如此。”他微微颔首。
“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够取而代之。”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随即是一把利刃从他的背后透体而出,沾着鲜血的刃尖从他的胸口穿出又收回。而后是更多只手拉扯住了他,将他向后拽去,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插在他的身上,又被拔了起来,带出的鲜血染红了他习惯穿着的白色长袍。他的身体被扳了个方向,好能看清那些如同饿虎扑食般围了上来的僧侣们,他们争先恐后地要抓住他,往他身上刺上一刀,但他们都不是擅长谋杀的人,以至于他的身体上被开了这么多个窟窿却还没有一处致命伤。
又或者这是故意为之,以便每个人都有机会在他死前给他造成点伤害。
“现在你感觉如何?从神座上跌下来了么?”
当每个人手中的利器都被鲜血所染之后,他也再没有力气维持着站立的身形了。天旋地转,他倒在了会议室的大理石地面上,那应该是冷的,他想,但过多的疼痛让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闭上了双眼,让意识在寒冷中融化。
☆、94第十六章(完)
“嘿!醒醒!醒醒!”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四散的光斑重新聚拢起来,拼凑成一张略显焦急的面容。
那是黑狼。
“为什么救我?”他艰难地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的厉害,声音破碎沙哑得简直没法听。
“因为你也救过我。”对方取了杯水来,喂他喝了一点。
“我们在哪里?”他想转头往周围看看,却发现自己被绷带缠得动弹不得。
“您降临的地方,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认出那是白城的奥斯丁主教,他们在圣女百花教堂里。
真是个好地方。
之后他们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主教的治疗能力有所进步,竟然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黑狼及时把他带回了自己的神域,有着教堂里汇集的信仰之力支撑,他是想死也难。
主教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悠闲,每天都在教堂外的广场上练拳。他有次好奇,让主教和黑狼切磋切磋,结果是如果黑狼不用空间魔法的话,只会被主教打得满地找牙。但主教说自己练拳只是一种修行的方式,没想到有这么大威力,气得黑狼连续几天都没给对方好脸色看。
七城联邦将神迹解释为新的魔法类型之后,白城的居民对先知和神迹的热情就退潮了。现在很少有人到圣女百花教堂来,他也就放心地在教堂里四处走动,每日游手好闲,对此黑狼只能咬牙切齿。他的这位兄长现在包办了所有的家务,从打扫卫生到提水洗衣服,整天哀叹曾经白城的第一杀手如今沦落到这种悲惨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