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了捏眉心,“娘你这一圈也绕得太大了点儿吧。”
关于姜淮的话题告一段落,她又将我叔的话题揪出来咀嚼,“想不到……皇上竟也是个记仇的人,到现在还处处难为你,早知今日,你当初就不该———”
我打断道:“娘你不是曾告诉我,记仇的人都是小人。”
嘴被立刻捂住,“嘘!小心隔墙有耳。”
我扒开我娘的手,“隔墙是姜府,他们跟我们是一丘之貉。”
我娘想了想,然后疑惑道:“‘一丘之貉’是这么用的吗?”
我喉头一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娘亲也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轻得仿佛像雨水打在梨花上,很快就结束。都是在感慨啊……其实说得没错,若是早知今日他傅东楼是皇上,我当年必不会那般欺负戏弄他。
子曾经曰过:自作孽,不可活。果然如是。(子才没有曰过这种话!)
“娘亲,还是你比我明白些。不过好歹皇上不曾迁怒旁人,只独独跟我过不去。今后只盼和顺王府不出纰漏,女儿粉身碎骨都没什么,只要你们二老能安享晚年就成。”
我这般赤诚之心,都快把我自己感动了,正等着我娘能母女情深地安慰我称赞我,但是等了片刻,她就换上了让人措手不及的轻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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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先帝还在位。
大岐国连续十二代帝王中,先帝算不上最贤明的一位,但他绝对算得上是最心慈的一位。当然,这个“慈”只针对女人。
在那后宫里,争宠,打架,惑术等等明里暗里的,你干什么都行,先帝都是呵呵而过,从不追究。
所以后宫一度热闹得堪比菜场,今个儿此嫔妃打了彼贵人的胎啦,明个儿彼贵人推此嫔妃进了水啦,如此这般,不可断绝,多少美貌付了光阴付了流水,生生将菜场进化成了战场。
可那场硝烟中,唯有两个女人安稳无事。
一个是皇后,多罗格?倚月,她与先帝结发较早,彼时她那点寡淡的姿色虽已渐渐不得势,但皇后毕竟是皇后,还是有不少嫔妃愿当她的犬马。
再一个,便是宠妃安氏,她在后宫各个嫔妃圈子里都不太受欢迎,当然,这就是宠妃的代价。如果她有幸怀上龙子的话,估计每天能有二十多个人带着红花和麝香给她请安,那时应该就是她最受“欢迎”的一日了。
可安氏心思藏得极沉,她虽受宠,却装作与人无争,喜爱清净,一直深居宫中最偏僻的园子。各宫娘娘忙着先跟眼前的狐媚蹄子斗,把未怀孕的安氏给落下了。
当她们知道安氏怀孕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安氏已经把孩子生了,而且不知她给皇上吹了什么耳旁风,皇子被送出宫抚养。等她们再想加害于皇子也是鞭长莫及。
那个被送出宫的皇子,便是当今的圣上,傅东楼。
☆、09 【胸部平得就像后背】
傅东楼住进和顺王府的时候,我八岁,且尚不知他是遭人下毒暗杀只剩了半条命的皇子。那时他娘安氏已经仙去,我爹一向心善,最见不得手足相残亲人反目,就悄悄将他的这个小弟接回府中。
由于我爹深知我娘嘴大爱八卦,就将傅东楼真实的身份瞒着。虽然早就了解我爹爱捡受伤动物回来的习性,但蓦然见我爹带回来这么大的病弱男孩,我娘哭天抢地晕过去三回不止。
我和三元、四喜下注,我堵上了四根黄瓜压傅东楼是我爹的私生子。我娘不小心听见,就又晕过去了,后来,她晕啊晕啊已经习惯了。
我可是皇上赐封的惜缘郡主,没有任何人敢给我脸色看,可他傅东楼敢。他虽比我年长,却从不称我为郡主也不跟我问好,甚至他根本就不曾理过我。
一个“私生子”还那么嚣张,我气得言语不能,就开始动手欺负他:往他喝得中药里掺沙子,给他的鞋里装耗子,命令三元和四喜朝他吐口水,还在外散播他的流言———
我在同龄的贵族子弟圈中,还是大有声望的。她们小心翼翼含羞带怯地问起我,“王府里多出的那位哥哥是谁?”
我非常装腔作势地吧唧起我那因换牙而四处漏风的嘴说:“没谁,本郡主的童养夫而已,从小就养在外头,现下是拉回来遛遛让本郡主瞧瞧脾性的,若是不对本郡主的胃口,随时都能把他撵出府。”
听者都露出了崇拜羡慕的眼光,“他可真好看啊———”
我拨了拨耳边发,很勉强的说:“哎呀一般般啦,他也就是脸蛋还像那么回事,不过本郡主的眼光高了去,你们也是知道的。”
小花痴们说:“郡主你要是不喜欢,就赏给我们吧。”
我扬了扬手,“让本郡主且观察一番,毕竟王府花了银子养的,怎么着本郡主也得验验货。”
没想到,我还没验傅东楼的货,倒是先被他给验了。
……
十五岁的傅东楼举手投足间的教养显而易见,每次我欺负他,他的视线就高高的俯视下来,再轻飘飘地落在我身上,用着一种“不与你计较”的态度光明正大的把我忽略。
八岁的我,胸部平得就像后背,可我一直把自己当美人,总是对着铜镜中的包子脸豁豁牙陶醉不已,我怎么能这么美,我不能这么美,我还得给其他人留点活路。
可是傅东楼这般忽略我,明显是要断了我的荣耀路,我还能忍吗?必须不能忍。
我要打一场大仗,一场能让他开口认错,俯首帖耳的大胜仗。
那日,算准了傅东楼泡药浴的时间,我提前进去脱光了钻桶里,三元和四喜已经摆好奔跑的姿势,准备随时跑去告诉我爹娘傅东楼偷看我洗澡。
当门打开,我从浴桶中站起来捂着比后背还平的胸部尖叫时,傅东楼如我所愿的愣了。我叫累了的过程中,还顺带对他进行了人格侮辱,“和顺王府也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小,杂,种!”
我制定了计划,预测了过程,可没想到,却没有猜中这件事的结局———
三元四喜在前面开道领路,后面跟着我爹娘,我假哭着喊:“他偷看我洗澡!我不活啦!”
却被我爹痛揍一顿,对,是揍我,那是向来和顺的和顺王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边揍还边骂我:“小小年纪如此心毒,连名节都拿来陷害,快给你小叔赔不是!”
我爹终于说出了傅东楼的身份,我娘若有所思。
我害人没害明白,竟给自己害出个叔来,顿时由衷地从假哭变为了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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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叔党和神棍党现在就可以站队了,不过要是有人想当太 子党的话……我也是没意见的。)
☆、10 【信任是你对天下错】
第二章 多少白痴不后悔
10 信任是你对天下错
啊,早起的感觉真好,树叶闻风动,日光薄如纱,我站在院中的老杏树下,伸胳膊踢腿舒展筋骨。
“哈!”我一脚踹在了老杏树上,那些本就遥遥欲坠的树叶成叶雨下下来,好景一时美,就是苦了扫地的苏婆。
想我惜缘郡主并非只是坊间盛传的那般空有皮囊,我不仅有智慧,还有功夫,更是低调地将其完美隐藏。一念及此,我的自豪感就像破了土的嫩芽,大有窜窜上长之势。我这般优秀内敛,还让不让别个活了,唉,真是。
我淡笑着转过身去,然后笑容就僵在脸上了。
太子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正睁圆了眼看我,“心肝,你竟会跳大神!”
我练武的动作到底是要有多难看……被宠坏的皇子从来都不懂得什么叫委婉,我原谅他,“不仅跳大神,我还能徒手劈砖瓦,胸口碎大石,所以一般没有人敢得罪我。”吓唬吓唬他。
太子脸上的肉颤了颤,紧接着就问道:“那你能用脸把那棵树撞倒吗?”
“……”我在心里认命地哀叹:皇宫里长大的小孩可真是太不可爱了。“用头也许行,可是撞倒了,来年还怎么吃杏?”
“哦。”他放弃了让我撞树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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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我和我娘一边吃饭一边继续探讨太子的去留。
我说:“不如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扔到皇宫门口,想那侍卫长一定认得太子,然后———”
我娘摇头,“不成,你把人带出来就已经很糟了,再敢弃之,菩萨显灵都救不了你。”
我又说:“不如偷送去恒悦王府,再差人进宫告状,这下黑锅他们就背定了。”
我娘瞪我,“太子是皇上的亲骨肉,你这送来送去当是送白菜呢?!”
“左不成右不成,闹死个心了!”我把碗一磕,起身去看我弟和太子吃饭。
我弟有怪癖,他吃饭必须要去偏院对着那些鸡鸭狗兔吃,这是什么心理我到如今都还没参透,想来少儿的世界很难懂,不过我也不太想懂。
我到的时候,太子正和傅宝贝抢着吃酱菜,满桌美食两人都不夹,独对那一小碟开胃的酱菜发起攻击。我生怕他俩骺住了心,径直端起倒给鸡了。(不过鸡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