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没言语,吴公公又扯着他那副极别扭的嗓子向我道:“皇上已经差奴才禀报过太后,所以郡主大可放心,这就跟奴才走吧。”
“太后……没说什么?”
“太后能说什么?郡主快别多虑了,迟些惹皇上龙颜不悦,奴才可担当不起。”
任何言语都不能形容此刻我裂掉的心情,我再也不相信任何后台了。
我有预感,我被皇上传去御书房的消息,一定会比传军情的马还快,飞速传入和顺王府,我现在就寄希望于我娘能离开牌桌为我烧根香祈福,可是……估计希望不大。
路过秋树,踩过小石,走过回廊千转,我的每一步都更接近我叔。
心脏终于不争气地急速跳了起来,我咽了咽口水,开口向吴公公要点剧透,“公公,皇上要我去……是所谓何事?”
吴公公的老脸诚恳地天地可鉴,“郡主,皇上找你,能没有好事儿吗!”看来果真没什么好事儿!
进了御书房,一抹明黄就渗进我的灵窍,我的心肝脾肺肾不约而同齐齐一颤。
是我叔。
我叔依然君威不减,他正手执一本《国论》看着,整张脸一丝表情都没有,冷淡得就像碗凉水。
“皇上,郡主带到了。”
吴公公又凑到皇上的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随后便弯着腰退下了,唯留下我跟鸟架上的鹦鹉大眼瞪小眼……
不开口,不赐座,不说事,不理我,我叔最擅长玩冷暴力,他想要我自己吓死自己。我就那样乖乖地站着,看着我叔喝过三盏茶,翻过十八页书,他还是不曾看我一眼。
☆、16 【翅膀算是彻底硬了】
我觉得再继续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高高在上的人人品不一定高尚,难免他会在夕阳下山的时候对我来一句:“噢?惜缘郡主何时来的?朕竟不知道。”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招数了,忒幼稚!
所以在我叔接过吴公公奉上的第四盏茶时,我清了下嗓子,换上二傻子般的笑容咧嘴叫道:“叔———”
刚一出声,我叔就抬头冷眼瞪我,那眼神仿佛就像我欠了他十八吊钱并且不打算还了一样……这么形容好像不太对,他多的是钱,重来……我叔的眼神就好像是我玩儿完了他后宫里的佳丽三千并且没给钱一样……也不太对!
我忙改口道:“书挺好看的啊皇上!”
我说了一句废话,但我实在找不出不废的话来说。
此时的御书房更寂静了,我叔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和那张意味深长的脸让我很是茫然,我挣扎着动了动唇,“皇上,不知您———”
话还没问出,我叔就语速缓缓地打断了我,“方才听吴惟庸说,朕让你过来,你还犹豫了一刻?”
他的语气极为清淡,仿佛就像在谈论一颗白菜。
我叔这半天不理我难道就是因为方才我没有痛痛快快心情愉悦地赶来?我很无语,就连心理活动都只剩下了一串无言的省略号……
“想来惜缘郡主的翅膀算是彻底硬了,”我叔的声音故作低沉,钻进人耳就开始搅人脑浆,“所以莫非今后朕,就再也叫不动你了?”
我硬了?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啊他?
我垂下双眸,看着脚面表忠心,“皇上,没有的事。只是臣女进宫匆忙,恐气息凌乱扰了皇上清净,就原地平心静气了一下。”撒起谎来我眼皮都不带眨的。
我叔浑身散发着森严冷漠的气息,那叫一个澎湃惊人。我估摸着多半是因为我的借口太烂,影响到了他的心情。
可过了半晌,头顶传来的话却是:“朕姑且信你。”
诶诶?我莫名扬起头,与我的犀利叔四目相对。他扬了扬手里的《国论》,“方才你说这书好看,那你便拿着。”
我扑通跪地,“惜缘郡主傅心肝,谢皇上赐书!”
“朕没说赐给你,现下还有时间,你誊抄一本带回去看吧。”
我胸口突然响起的哀嚎是怎么回事?
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后,我抹了一把脸,换上狂然大悟状,“啊皇上,臣女想起来了,和顺王府也有一本《国论》,那就不用———”
我叔摇头,“朕的这本,与你府上的不一样。”
不都是国论吗?有什么不一样。可能是太抵触抄书,我竟大逆不道自行起了身,上前接过书翻看。从左翻到右,从右再翻回左,我认真道:“皇上,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叔的嘴角含着那么千分之零点五的笑意,他端起清茶抿了一口,对我道:“你再看看。”
我又从前到后连书缝都没有落下的扫了一遍,然后苦着一张脸上报:“皇上,真的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放下茶杯,将书从我手中拿回,然后翻开一页,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一处。我盯着他的手,那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能执笔,能提剑,能抚琴,更能执掌天下。
见我视线不专,他合起书扔给我,淡然道:“朕的书,有朱批。和顺王府的,有吗?”
“……”
见多识广的人一定瞧得出,我现在的嘴角一直在内抽筋。
正所谓君让你死,你不死也得死;君让你抄书,你不抄也得抄。直到吴公公将文房墨宝摊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还是觉得一切恍如做梦。
☆、17 【一对鸳鸯一段佳话】
第三章 多少挫折气不馁
17 一对鸳鸯一段佳话
那一年,芳草萋萋碧绿如洗,可是作为豆蔻少女的我,心里却正逢“寒风吹枯骨,枯骨化成灰”的阶段。
起因,自然是我又惹到了傅东楼。
本来我们相互忽略,彼此相安无事也算度过了几载寒暑,可奈何那一年,我开始步入了青春期。我的胸部就像是被贼人夜里偷袭揍了两拳一样,肿胀得不像话。而且在像杀猪一样的干嚎声中,我也不太愉快地迎来了我的初潮。
渐渐,我个头儿拔高,脸蛋儿也愈发标致,我娘开心地直夸我越来越有人模样了。可我知道,与傅东楼的模样相比,我顶多还停留在类人阶段,他才是真正的有模有样。
早先他入府的时候,姿态就已经很淡漠非常,不大擅长用正眼看人;随着这几年的成长,他的个子也高了不少,直接就转变为用鼻孔看人。
彼时,夫子刚教会我一个词语,曰作:冷傲。
我瞅了一眼傅东楼,就把这个新词搞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了,这在我的求学史上还实属首次……
某日,我爹命我跟着小叔去寺庙祈福,不巧在拜佛的时候遇到了号称“马大嘴”的马逢春。她仰着脖子端详了傅东楼好一阵,然后就对我吧唧嘴道:“郡主哇……你的童养夫都长这么大了啊……”
“咳咳咳!”我在一旁差点就背过气去了。
傅东楼把香上好,然后垂眸蔑了我一眼,“你拜好了吧。”尾音不带一丝扬或抑,就像不曾听到“童养夫”那三个字一样。
我扯扯傅东楼的袖口,“这委实是一个误会,我可没在外面乱说。”
“所以呢?”
他真是一点客套寒暄的余地都不给人……
我看着傅东楼,越发觉得怄得慌,“没什么所以,你先回府吧。”
我只是随口一说,可他倒真能做出把我撂在寺庙自个儿回府的事情来,真是让我恨得嘴里发苦!
在马富商家的马车里,马逢春在跟我抒情,“郡主,你那夫君是喂什么长大的啊?”
我突然计上心来,“逢春,本郡主把他让给你可好?”
马逢春的嘴惊恐地能装下两颗卤蛋,“郡主三思!把夫君让给我显然不太好吧?!”
“也对。”我点头,“那你就去追他,有本郡主帮你撑台,绝对手到擒来。”我告诉逢春,那个童养夫我不想要了,但碍于几分情面必须婉转一点,所以让他喜欢上别人是最好,我也算成全一对鸳鸯造就一段佳话。
以上,是对外版本。
对内版本自然还是我想赶走傅东楼。他虽是我小叔,是皇上的儿子,可这么多年皇上对他不闻不问显然他今后也没什么成大器的机会,那么很可能他就要娶妻生子过起庸碌的一生。
他到哪庸碌都好,反正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荡就成。我的那颗抵触傅东楼的心,在计谋中就又开始破了土。
自那天起,马逢春在我的授意下频频巧遇傅东楼,都在他面前掉了十三条手帕二十四个荷包了,可除了手帕上傅东楼的鞋印,我们一无所获。
我开始思索,是不是因为逢春不太对傅东楼胃口的缘故?虽然同住一起,但傅东楼对女人的喜好,我还真是一直不曾有过研究。
我去向夫子讨教:“一般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夫子想了片刻,告诉我了三个字:“林,黛,玉。”
☆、18 【一腔春水唯负东楼】
林黛玉?就是那个一直散发着一股蛋蛋忧伤的林黛玉?
拿马逢春和林姑娘一比,我就顿悟了,确实,马逢春差得码子着实有点大,首先,她不太敏感多虑。
敏感多虑呢,就是通常啥事都还没有发生呢,就已经自己个儿玩内心戏玩到忧伤不已,仿佛就像是被别人挖了祖坟一般。而马逢春成天乐得就跟喝了喜娃她妈的奶一样,笑得褶子都要出来了,与林姑娘的气质也差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