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额角,“劳各位娘娘如此记挂,心肝真是感激不尽,咳咳!”
这咳嗽是因为我长时间没说话了,一时不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可她们听见,又是一阵拍背递水塞手帕的,末了,临走时还充满同情与理解地对我说道:“莫要忧愁了,有情人终会成眷属,连将军也会安安全全得胜归来,你眼下只用养好自己的身子,等着出嫁便是了。”
月亮刚挂上枝头,各路嫔妃也如蝗虫一般把我的脑袋摧残了个干净,蝗虫散去,我看着窗外夜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你倒是个重情的人。”傅东楼的声音在安静的殿里显得又突兀又冷冽。
仿佛有一堆碎冰飞溅在了我心上,我很难参悟这是表扬,还是羞辱。
☆、56 【皇上息怒臣女该死】
“你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很多。”
我当然知道顶撞傅东楼会是什么后果,特别是在他看上去情绪不佳时,这种行为无异于找死。
可想起方才那一窝蜂的妃嫔,她们正是听了傅东楼的旨意而来,我的心情就突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
人还真是很奇怪。当以为自己是真郡主时,我对那帮皇婶婶们是百般谄媚奉承,简直恨不得在她们面前化作最没有攻击力的小白兔。
可一旦知道了自己不是郡主,我的心态就变得十分淡薄,觉得这群嫔妃也只是一群普通的女人而已,且她们共同侍奉的男人,还亲过我……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但也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怪。
我不舒服了,自然也不想让旁人舒服,就算不是真郡主,我毫不讲理的别扭性格也早已根深蒂固,估计永世都难以改掉。
我慢慢下床朝傅东楼走去,厚实的长裙及踝,上面绣着锦色的凤凰,正欲飞升。他让我好好当郡主,我当就是,“惜缘郡主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我并未给他行礼,就像随口说说一样。
“倒还真是很出乎朕的意料,难道说你对他的感觉,当真有变?”
傅东楼指的必是连铮,看来方才嫔妃们说得那番话,以及我没有否认的态度,全被眼线毫不保留的传达给了他。
以前我是很抵触连铮,也许是因为有更大的刺激击溃了我,所以连铮这个名字,并不能再影响我的淡定。现在唯一能影响我情绪的,便是眼前这人。
按理说,眼线都是插在仇敌和隐患的身边,我这种小角色又算是里面的哪种?还真是有够让他费心了!
我并未回答傅东楼“当真”亦或是“不当真”,而是准确地对上他的眼,那里面有无数的暗流在涌动,但我均视而不见,以问避答,“不知皇上深夜到访,是所为何事?”
傅东楼的表情简直比捂了三个月的臭豆腐还要臭,“傅心肝,你就是用这种态度与朕说话的吗?”
也许在漫长的宫廷生活中,总是需要一些不畏君威强权的带种人士来刺激一下皇上的心智,好为这一国之君的精神领域平添几分色彩。
我径直跪地,音调丝毫不惶恐,“皇上息怒,臣女罪该万死。”
由于缺乏运动,我下跪的时候膝盖关节还“咔”地一声,在寂静的殿里更显刺耳。
“你!”
我感觉我要把他给气死了……
傅东楼拂袖而去前,像是浑身燃着火焰,他皱起眉头将一封信扔在了我怀里,然后对我道:“你的!”
这带冰而来,又夹火而去的帝王之姿当真酷毙,要怪就怪姜神棍误我,我才能犯得一手好贱,哈。
那个信封并未密合,外头写着“惜缘亲启”四个大字,我疑惑着掏开来一看,不由得有些感慨:
【惜缘:
一切顺利,唯独思卿。
夜里骤凉,你定要盖好被子。
———连铮】
我顿时有些悟了。妃嫔们说我思念连铮,我没有否定;而连铮给我写信,也证明他在思念我。这般两厢情愿看在傅东楼的眼里,怪不得他会伴着夜色而来,开口就说那句话。
一切不是巧合,这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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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六年十二月初九,雪花纷飞。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要迟上一些。
我穿着一身牙白色的厚绵长袍,衣裳的领口与袖口都绣着繁复的皇家花纹,这是内务府得了圣令加急为我手工赶制的,穿在身上虽能抵御体寒,却不能暖和到心。
因为,我想起了娘亲,暂且就让我在心里继续叫她娘亲吧……她虽然好赌,但是女红针绣做得极好,不论是什么图案,譬如傅宝贝要的肥鸡和蛤蟆,我要的红鲤和仙鹤,娘亲她都能神奇的将其绣在我们的衣上。
于是,我和傅宝贝每年冬天都能穿着她的手艺在下人们面前各种得瑟。哎,我要是能出宫回王府,就好了……
在大雪中静静凝视远方,能显得比平时更哀怨九成。
那个圆圆脸宫女将手炉递给了我,“惜缘郡主,奴婢把碳添好了,您且暖暖手吧。”
“嗯,”我淡淡接过,看着她面相讨喜,就与她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在后宫原是伺候娘娘的,娘娘们将奴婢送来送去,每个都给奴婢赐了名,但最后奴婢被调到了皇上的殿里伺候,奴婢哪个娘娘都不敢得罪,就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在皇上殿里伺候,他也没赐你名吗?”
“皇上都是叫奴婢‘那个谁’,也挺方便好记的。”
“哎……”我更加惆怅,为女人的命运,“本郡主赐个名给你,你今后就叫圆圆吧。”
“呜呜呜奴婢圆圆谢过郡主。”
我又叹了口气,“哎……”
恰逢此时,许久不见的太子崇重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为什么女人总是这样!有本书里的林病秧子,就是一病病好久,也就是你这样唉声叹气,见什么都会想哭,我讨厌这样黏黏腻腻湿湿嗒嗒的女人,心肝,你变了!”
太子才是真正的变了,他原先肉嘟嘟的小脸开始瘦削,就连眉宇都显出几分英气。可我看着眼前的太子崇重,恍惚觉着他是被老气横秋的太傅附了身。
“……毛还没长齐的小孩,没有资格谈论女人。”我回了他。
太子向我控诉道:“你这是赤 裸裸的歧视!”
我淡定地承认,“我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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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2:《末日》
记者连翘:世界末日前一日你会做什么?
连铮:杀敌。
太子:什么是世界末日?
姜淮:我定是要找几个【哔———】一起【哔———】,反正都是最后一日,若不白日宣【哔———】可就枉我在人世走这么一遭了呦~(为照顾未成年读者,马赛克必须有)
心肝:末日前一日我要先拆了神棍家的墙再吃了王府偏院所有的鸡,然后要鼓动崇重、三元、四喜一起对着傅东楼大骂三字经吐口水丢石头!如此这般,吾辈死而无憾!
傅东楼面无表情。
记者连翘:那要是末日没来,你又怎么办?
连铮:继续杀敌。
太子: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末日啊?
姜淮:没来……的话就补补身体,暂时隐退风流界吧。
心肝:……
傅东楼:朕不关心世界的末日不来会怎样,朕只知道,若是末日不来,次日,便是傅心肝的末日。
记者连翘:……叔你赢了。)
☆、57 【你就是天下第一硬】
雪一片一片落下,白了常青树,白了房上檐,也白了太子崇重的头发和眼睫,他像湿狗甩水一样甩了甩自己头上的雪,然后指着我继续愤慨道:“心肝,你怎么能这样子!”
“……”真是作孽,我的这颗刚刚愈合的少女心,好像就快要消失殆尽了,“我哪样子?”
“就是这样软趴趴地,一点都不拉风,太扫我的兴了!”
看来太子崇重很崇拜会耍武功的硬气女汉子,所以一时间对娘们兮兮的我有些接受不能。
哎,所以说皇宫里长大的小孩一点都不可爱,生活的无趣将他们全都逼成了小变态,“做女人自然是要软一点娘一点,你别瞧不上,我能做的事情你不一定做得来,想看看吗?”
太子的眼睛顿时变得闪亮亮,浑身上下无不透漏着他的期待与兴奋,“好哇,好哇!”
随意瞅了瞅,我捡起了脚下的一块石头,“别眨眼啊。”
说罢,我便将那石头投掷到了池塘里,它很给面子地不止一次在水上弹跳,打起了完美的水漂,这让不曾玩过这种游戏的太子看直了眼。
不过他立刻收回了表情,“这有什么,傻子才不会。”
这傻子嘴硬完,也捡起一颗石头来,脱手一丢,只听“砰”的一声,他投掷出去的石头便沉入池底,“诶?”
我不言语,赏天赏地赏雪花,完了又屈起手指赏自己的指甲,哎,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小孩子果然是太容易征服了。
太子崇重又接着朝池塘里丢了好几颗石子,但只能听见“砰砰砰砰”这样让他心碎的声音。我觉着如果鱼会哭的话,等一会儿池塘的水位说不准就会上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