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尚清万万想不到她竟还要继续,冷声道:“姑娘看上去年纪不一定比尚淑小,这样有失修养的事,还是别做了吧。”
沐晞看着他,很是奇怪:“有失修养?什么叫有失修养?你是说我不能再把小花抱来玩吗?那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躲着他家的主人偷偷把它抱进来,还没玩多久呢!”说着,又要去抱狗。
“姑娘!”薛尚清的态度又冷硬了一些:“你年龄也是十七八,在家中也是将出阁的女子,如何能不顾仪容,坐在地上逗狗?且见刚才的不雅情形,不仅不避,还丝毫不顾廉耻地大笑,如此哪怕被我点出也不知悔改吗?”
这时沈妈也从厨房出来,薛尚清看向她,语气稍缓,却仍是带了批评之意:“沈妈,你既在家中,怎么任由尚淑如此胡来?眼看将至年关,郑家随时都会过来,她这样子若被郑家人看到,你让我如何与他们解释!”
沈妈也一副羞愧之意,低头道:“我也是糊涂了一下,想着小姐这些日子总是不怎么舒心似的,从小到大也没什么玩伴,今天与这姑娘玩得开心,也就忍着没说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大人尽管骂我吧。”
“她的错,自然是该她受训。”薛尚清又看向薛尚淑。
沐晞“嗞”了一声,“不就是逗一逗小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说尚淑做什么?”
薛尚清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知错的女人,隐忍半天才沉声道:“姑娘,你因重伤,连父母亲人都不记得,女子规范自然也记得不多,所以我并不怪你,但既然他人已为你点出来,你仍不知错就不对了。”
“我没觉得自己错为什么要知错呢?”沐晞反问。
一旁薛尚淑朝她看过来,拼命地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和薛尚清顶撞,沐晞看到了,却不以为意道:“不怕,他是你哥哥,又不是我哥哥,我才不怕他说呢!”
她竟然就这样把这话说了出来,撞到薛尚清的目光,薛尚淑立刻就低下了头去,再不敢多露出一个举动。
薛尚清再次看向沐晞,“姑娘,我的确不是你亲眷,但你如今在我家中,我又是一方父母官,我自认,我有责任教你何为对,何为不对,要不然等到不日之后你父母来我家中找到你,见你完全不知何为礼仪廉耻,恐怕还要怪罪于我。”
沐晞虽然不记得很多事,但以前所识所学还是存留在脑子里根深蒂固的,“礼仪廉耻”几个字让她解释她一时不会解释,但听了却完全能明白意思,也知道什么“不知廉耻”这样的话是很少当面对人说的,特别是她可是从来不会有机会听到。现在听薛尚清这样说,立刻就回道:“谁说我不知道廉耻了,我当然知道,可是逗一逗小狗,看见小狗好玩笑两声而已,哪里就耻了,你这人还真是奇怪!”
“姑娘既然说知道廉耻是什么,那敢问姑娘,在姑娘眼中,什么事称得上‘廉’,什么事才称得上是‘耻’?”
“你在路边救了我,又给我请大夫,让人照顾我,这算得上是廉嘛,所以我觉得你这个人应该还是不错的。”沐晞回道。这话,也让薛尚清对她的恼怒稍稍平息了些,也明白,至少她也不是完全不懂世事的。
没想到下一刻,沐晞就接着道:“至于耻嘛,我举个例子,如果你和小花一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跑到墙角去脱了裤子解手,就是耻。”
这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沈妈大惊失色地看向薛尚清,薛尚淑也满脸惊骇地偷偷看向旁边,而薛尚清,此时牢牢盯着沐晞,抿着唇,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气得发红,却是一言不发,抬步就往正屋走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了房门。
沐晞在后面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正房的房门道:“果然生气了,果然生气了,他生气的样子真好玩!”
一直到用饭,薛尚清的脸都是黑的。薛尚淑沉默着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低着头坐在桌边连眼也不抬一下,沈妈也是在一旁默默侍候,不说多的话再来惹恼他,沐晞却不同了,一边憋着笑,一边又作出认真的样子来时不时瞅瞅薛尚清。
从头至尾,他都一句话也不说,脸也依然紧绷着,甚至比之前绷得更厉害。沐晞看着,想到自己还要在他家住着,有意缓和,便瞧向他软声道:“大人……薛尚清大人?”
薛尚清并不理她。
她更加放软了声音,安慰一般地开口道:“小清子,不要生气了嘛,我不是脑子受伤了吗,说话不好听你就当没听到啦。”
“还有,大不了我以后自己偷对面的小狗,自己抱着玩,不带着尚淑玩啦,而且我还可以监督她刺绣哦。”
“小清子,你就算了嘛,说不定我不只摔得不记得事了,还摔傻了呢,你和我计较什么嘛!”
薛尚清放下手中的碗,转头道:“姑娘,第一,姑娘可以称我大人,也可以称我的字子白,但不要如此不敬地拿我的名字作乐。
第二,既知错,就不要拿其他理由来当借口,哪怕是你头上有伤。我们都知道,你的伤还没到影响你言行的地步。
第三,你也知道,对于那条狗,你需要用‘偷’字,不错,不问自取,便是偷,无论是不是准备据为己有,都是极为不对,以后还请姑娘自重。
阁地接开。第四,圣人有云:‘食不言,寝不语’,此话还请姑娘牢记。”说完,看向沈妈道:“沈妈,以往只有我与尚淑二人,同桌共食尚可,如今多了这位姑娘,并非亲眷,饭菜还是分作两份我独自在房里用吧。”
“我不要。”沈妈没回话,沐晞却先开了口,使得薛尚清再次看向她。
沐晞回道:“我不就是开了一句玩笑吗,你怎么就能生气到这个地步呢,还连饭都不和我一起吃了,分成两份多麻烦嘛。”
薛尚清平声静气地解释:“姑娘,就算没有今日之事,我也会如此按排,我与你无亲无故却住一屋之中,自然要事事尊守礼仪,如若不然,恐怕会给姑娘的声誉带来影响,此事也是为姑娘着想。”
“我不介意!”沐晞立刻说。
薛尚清看着她,半晌无言。
沈妈觉得气氛越来越不好,只好开口劝道:“姑娘呀,你不介意,你爹娘会介意呀,我家大人的为人那是别人说的,一清二白,他救了你一个年轻姑娘在家里,人家左邻右舍的都看着呢,将来要是有什么闲话传出来,对你不好,对大人也是不好啊。就听大人的,把饭菜分成两份,大人在房里吃,你和小姐两人感情好,就在你们房里吃,这哪里不好了?”
沐晞思虑片刻,目光在饭桌上那碗笋蒸鹅上移开,抬头道:“那你得保证,给我们的饭菜和给他的饭菜一样,不能只把肉给他,把什么白菜萝卜的给我们。”
沈妈这才知道,闹了半天,她在乎的不是什么声誉啊,名节啊,而是那每顿只有一碗的荤腥呢!的确,她就是因为有大人吃饭,怕他累了一整天却连饭都吃不好所以才会每天特意的花钱备上一份荤菜,鱼啊,肉啊,鸡鸭鹅什么的都不怕费钱,没想到这丫头竟是看了出来,这才死活不愿意和大人分开吃饭。
看着沐晞满是担心的模样,她又是惊奇,又是好笑,便回道:“好,我保证,你们和大人的饭菜都是一样的,有大人的鱼肉,就少不了你们的鱼肉。”
“好,这样我就放心啦,分开吃就分开吃嘛,男女授受不亲,本姑娘的名节很重要呢!”说完,凑到沈妈耳边轻声道:“其实我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吃饭。”
这声音,不大不小地传到薛尚淑耳中,她再次紧张地看向薛尚清,只见他静静坐着,似乎周围没再旁人一样用着自己的饭,只是那目光沉静得可怕,脸上也绷得更加吓人。
从小到大,哥哥得到的都是夸赞。小时候,因为才华过人,稳重懂事,爹娘和族中长辈夸赞,长大后,一路考到探花,衣锦还乡,得到的更是家乡人的夸赞,后来到杜陵县做县令,廉洁守法,勤政爱民,被全县百姓所爱戴,他得到了更多的夸赞,而像今天这样,说不喜欢他的话,哥哥还是第一次听到吧。他一样自律严谨,肯定是会受不了的,可看看面前的姑娘,她又觉得……这姑娘说话还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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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去县衙,薛尚清才想起来那对玉镯竟还没有给妹妹。前天晚上,因为李媒婆到来,又因为急着给家中那位姑娘请大夫,忙到最后竟忘了;昨天晚上还在路上时都记得给,结果回到家中……
沐晞的样子出现在脑海中,薛尚清立刻强迫自己不去想起她,反正他多半时间都要忙着自己的事,也就回去才会与她碰面,而他已知道她的禀性,以后少言语,不与她多交涉就是了。只是尚淑……但愿她能有足够的自持力,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不要被身边之人所影响。。
等到了县衙,薛尚清便彻底不去想家中之事了,宁神静气,全神贯注地忙公事,没想到才坐下没多久,衙前大鼓就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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