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呀。”沐晞回着走过来坐到她旁边,特意往她脸上瞧去,她却立刻别开头。
“你怎么了?”沐晞早已看到她眼中的红色,问道:“你哭了?”
薛尚淑摇头,“没……没有,刚才眼睛,眼睛有点干。”她说完话时脸都红了,说得也结结巴巴,就像刚才问路的年轻小伙子一样。
沐晞探究地看着她,良久,突然凑近道:“他是你情郎?”
薛尚淑才恢复些颜色的脸再次煞白起来,惊骇地看着她立刻摇头:“不,不是,不是……”说着就低下头去,脸上的白色慢慢又变得通红,最后竟是红一阵白一阵,“你别瞎说,当然不是,我……我怎么会有什么,什么……情郎……他不是说了吗,他就是来问路的。”
她万万想不到,原来她还当沐晞是什么都不懂的,她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连刺绣都不知道,还以为哥哥的名字就是“大人”,没想到转眼她竟然,竟然说出“情郎”这个词,而且……而且……她究竟是怎么看出来……
“可是外面就有站的有人啊,他怎么不问别人,要来问我们呢?你住这里,又怎么会不知道路,还一见他就跑,你们吵架啦?”沐晞接着问。
薛尚淑完全被她问得没话说,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焦急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辩解,只能开口:“我真的不认识他,真的……你……你别问了……”
沐晞看她样子实在是被逼得又慌又急,几乎要哭出来,便马上道:“好啦好啦,我不问我不问。”转而想到外面的糖葫芦,立刻道:“要不你给钱我去买两串糖葫芦好不好?有糖葫芦吃我就什么都不问了!”
薛尚淑很快就走到床边一只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来,打开盒子,从里面拿了几个铜板给她。她自己身上的钱实在不多,但此时拿钱却拿得特别干脆。
沐晞拿了钱,脸上欢喜了一大截,立刻就跑出去追那卖糖葫芦的。
看着她慌不迭的身影,薛尚淑一时又觉得,这姑娘好像还是和小孩子一样的……
沐晞回来时,果然拿了两串糖葫芦,自己的那串已经吃了两颗,又将手里的另一串递给薛尚淑。薛尚淑此时早已擦干了眼泪又洗了把脸,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了很多,看着她递来的糖葫芦连连摇头,“你吃吧,我不要。”
沐晞一笑,“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要,这两串都是我的,所以我就只买了两串!”说着,很快就将另一串收了回来。
看她这得意的样子,薛尚淑又想笑,没想到下一刻,她就从怀里拿出一只簪子来又递过来,“看,我正好看到另一个扛草把子卖东西的,上面好多好看的东西,我就买了一个,你戴上看看!”
只是一支木簪,但木头十分精致光滑,上面还刻了花纹,下面垂着黄色的碾玉珠子,虽然不贵重,样子却很别致,薛尚淑缓缓伸手将这簪子接过来,心里由衷的喜欢。小时候家里穷,娘把能卖的东西都卖掉来给哥哥念书了,而且那时候她还小,也用不上什么首饰,后来随哥哥到这杜陵县来,家里有些钱了,她也长大了,但她平时不怎么出门,只有沈妈逢年过节会给她买些东西,但沈妈节省惯了,买的东西多半都是人家铺子里摊子上卖得最便宜的,样子明明不好看,她还说好看,只有自己才知道只是比什么都不戴好看一些罢了。
“你……是给我买的吗?”薛尚淑问。
沐晞将糖葫芦用一只手捏住,上前道:“当然,这屋里不就你一个人能戴吗!”说着,就将簪子拿过来替她轻轻换上,欢喜道:“你看,戴上这个漂亮多啦!”
薛尚淑走到镜前一看,果然换上这只簪子与之前那只的样子截然不同,那黄色透亮的碾玉让人一见眼前便是一亮。一时间,她突然觉得身边有个一般大的姑娘真好,她们可以一起聊聊天,一起打扮打扮,再也不用她一个坐在房里整天整天的做绣活了,就算有沈妈在家,说的也总是那两句,让她好好刺绣,好好学做饭,以后嫁到郑家去好好侍候相公和婆婆,讨人家欢欣,而这些,她都不喜欢听。
看着这簪子,薛尚淑突然想了起来,转头道:“可是你手上只有那几个钱,就算全凑起来也不够买这簪子的呀,而且你还买了糖葫芦。”
“不够吗?”沐晞却是奇怪起来:“够啊,我把糖葫芦买了之后还剩三个,正好看到这卖簪子的,我就叫住他了,拿了簪子,把钱给他,他是说不够,我说我就这点钱了,让他卖我,他就卖了!”
薛尚淑看着沐晞的脸,突然之间明白了原因。这姑娘的样子生得不仅好看,而且有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就像水里的荷花,地上的白玉兰一样,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这种美,不只是脸蛋上的美而已,就像杜陵县有个员外的女儿,被人说是全杜陵县最好看的美人,她也见过,那姑娘的确也好看,但比起面前的这姑娘来还是差了很多,不只是脸蛋,还有别的地方……就好像,好像对簪子的感觉,杜陵县的女人再好看,也就像根木簪子,而这姑娘却像一只一尘不染的白玉簪子。
她也是一个姑娘,就连她一个姑娘也这样认为,那卖小东西的货郎就更加这样认为,当时又怎么好意思再向这姑娘讨钱?想着,薛尚淑问道:“那卖簪子的人多大年纪,是个什么样儿?”
沐晞正将一颗糖葫芦咬进嘴里,嚼了半天,待吃完才回道:“什么样儿啊,忘了,反正就是卖东西的那样呗,和刚才来问路的那人差不多大吧,不过刚才来问路的小伙子好看一些。”
听见她如此评价,薛尚淑又低下了头去,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刚才有人来问路的事,你别和我哥哥他们说好吗?特别是我哥哥,一定不能让他知道。”
沐晞抬头看了薛尚淑一会儿,就在薛尚淑担心着她要再问时,她爽快地点了点头,“好,我不说,要不然你就白给我买糖葫芦了!”
还没进院,薛尚清就听见一阵少女铃儿般清脆的笑声。
那笑声他熟悉又陌生,因为声音从自家院子里发出来,一听就知道是妹妹尚淑的声音,但他以前却很少听到妹妹这样开心地笑,小时候一心读书,一直住在最安静的角落里,爹娘也不让妹妹玩闹的声音吵到他,所以听不到。后来到了这杜陵县,妹妹不仅不笑,连话都少讲了,当然也听不到。现在乍然听到,竟如此意外。
在妹妹的笑声中,还夹杂着另外一人的笑声,嗓音更柔嫩更开怀一些,他一听,也能猜到是住在自己家中那位姑娘的声音。。
这样的情形,竟让他想起了一句诗,“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而此时他没有写作之人惆怅哀婉的心境,只被这笑声所感染,又想快点进家门,又怕打扰了这欢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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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玉镯
走到院门前,正欲敲门,却在抬手之后将手缓缓放下来,试探性地直接将门推去。若是敲门,尚淑一定会在他进门之前停了笑声,这让他失落,因为他已经好久没见她如此开怀地笑了,尽管作为将出阁的女子于过放纵,但现在她还在家中,如此笑一笑也好。
没想到门根本就没拴,一推即开。推门之后,薛尚清整个人愣住。
原本他想的,她们多半是在聊天说笑,因为院里没有秋千之类的玩物,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们竟是双双蹲坐在地上,逗着只黑白花色的小狗。
那小狗他认识,是侧对门何先生家里的,平常一般只在街道上玩,很少进别人的院子,进自家的院子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而正在此时,那狗却逃离她们两人包围的圈子,跑到了院中墙角,就在两人疑惑时,它抬了一条腿,在墙角撒起尿来。
乍然见到这情形,沐晞大吃一惊,随即就指着小狗哈哈大笑道:“我说它怎么懒得动了,原来是尿急了呢!哈哈哈!”薛尚淑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听到她这样说,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只是抿着唇噤着声,没她笑得那么大声。
薛尚清早已看不下去,沉声道:“尚淑。”
听到这声音,薛尚淑赶忙回头,在见到薛尚清那一张不悦的脸时立刻就从地上站起身来,她原本只是蹲在地上的,只时站起身也极快,且立刻就退到一旁,轻声道:“哥……”
薛尚淑低着头都不敢看薛尚清一眼,而沐晞却只是回头瞟了一眼,然后朝厨房喊:“沈妈沈妈,你的大人终于回来了,开饭开饭,可以开饭了!”
“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薛尚清看着妹妹,厉声道:“爹为你取名尚淑,便是盼你能贤淑,我平日让你读书认字,便是盼你能知廉耻,习礼仪,什么时候,你竟变成了这样!”
薛尚淑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双手使劲绞着袖子,眼睛里都快挤出泪来。
坐在地上的沐晞抬头看一看薛尚清,奇怪道:“尚淑变成了哪样?”一边问着,一边看到墙角的小狗已经小便完,顿时笑道:“嘿嘿,小花花变成了小脏脏,小脏脏,过来——”说着就起身要去抱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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