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的委屈哀怨累积下来,陈景安再见到小吴氏,便没有往日那般母子天性了。
即便这会儿,小吴氏黑着脸说话,也是充耳不闻。
“三妹妹,你不在家,我吃饭都不香了。”安哥儿大声又委屈的说道。
木尹楠被他逗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胖肉,陈景安被陈景瑞搂在怀里躲闪不得,被掐了个结结实实:“吃得不香都长这么胖了,再多吃点可怎么办?”
陈景安委屈的欲掉泪,大声辩驳:“都怪母亲,成天叫我吃个不停,又不许我去练武,说是怕伤了筋骨,大哥去找三妹妹玩之后,我就胖了这么多!”
小吴氏脸上的讪笑都快挂不住了。
老夫人连忙轻咳了一声:“好了,你们兄妹要叙旧,不妨吃过了晚饭再说,三丫头方才不是还喊饿吗?赶紧开席吧!”
竟是连过问秀姐儿一句的意思都没有。
小吴氏无奈,只得放开秀姐儿,去安排晚膳。
秀姐儿一个人站在原地,就显得有些慌乱无措,低着脑袋,头也不敢抬起。
陈侯看着她那副胆怯的样子,心里头一软。二丫头从来都是娇养的,虽说小吴氏溺爱了些,让她有些骄纵,但他也不曾看过她这般萎靡不振,木头人一般呆呆愣愣半天不吭声的模样。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会心疼的。
因此便对着秀姐儿招了招手:“秀姐儿过来,让父亲看看。”
秀姐儿好似受了惊吓一般猛地抬起头,一双大眼里含着泪光,又惊又喜的看向陈俊。
陈俊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过是送到庄子上养了一阵,庄子上的可都是家里送去荣养的老人,不可能给秀姐儿脸色看。他前些日子不放心叫人去探过,说是秀姐儿过的很好。
这副小媳妇模样是谁教她的?
陈景瑞见状轻哼了一声,转头一看,又乐了,原来木尹楠和陈景安两个吃货竟是自顾自的分了先前她吃剩下的点心,脸上笑得开开心心,分明半点都没注意秀姐儿在哪儿唱大戏。
说起来……景安和小吴氏母女,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陈俊见秀姐儿竟只是一脸苦相的看着自己,半天也没动静,心里那点儿想要安慰她的心思一不小心就消弭的一干二净,烦躁的摆了摆手,对老夫人道:“母亲,咱们去正堂吧!”
老夫人便点了点头。
秀姐儿一愣,硬挤出来的几滴眼泪就这么缩了回去,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爹爹没像娘亲说的那样来抱自己?
她却不知,比她早半天回来的木尹楠回府之后,却是半点异样都没有,行为举止,与离开时也是一模一样,毫无分别。按理说,木尹楠本来就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还要被送到庄子上养病,她应该比秀姐儿更委屈才是,可她偏偏没有,还很正常的给母亲和自己请安,没有露出半点不快和委屈。
记忆里那个爱哭怯弱的三丫头早就消失的不见踪影了。
有木尹楠珠玉在前,秀姐儿这个“罪魁祸首”摆出这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陈俊心里就有那么点不舒服了。何况他明明知道秀姐儿在庄子上好吃好喝的没受什么罪,顶多就是不能出去玩罢了,其他又和在家里有什么两样?别以为他不知道,小吴氏隔三差五的就会使人送东西过去给她解闷,可木尹楠呢?统共只那么两三回,还是大儿子说了好几次才有的。
年纪比三丫头大,过的也比三丫头舒坦,她委屈个什么劲?
陈侯跟在老夫人身后往正堂去,再没多看秀姐儿一眼,陈景瑞牵着木尹楠,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
“二姐,你还不走么?”小肉团子良心发现,拽了自己愣在那里的胞姐一把,语气颇为不耐烦。果然,二姐还是不如三妹妹好,三妹妹会把点心分给自己,二姐有什么好东西,从来也不肯让他多看一眼。
秀姐儿这才回过神来,冷不防却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心直冒出来。
要怪只能怪小吴氏错估了陈侯的心思,他容易心软没错,但那是有前提的。若有对比之下,他就不一定会心软了。先前他以为秀姐儿在庄子上被关傻了,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软化了,觉得不忍心。可偏偏小吴氏特意却迎接宝贝女儿,教她在人前扮娇示弱,显出了几分刻意。
其实这份刻意并不明显,但对比一下木尹楠,两者之间的差距就被比出来了。
木尹楠和陈景秀,谁应该更委屈?
这个结果,应该是不言而喻的。
但偏偏,两人的表现,却截然不同。
100 悲催的小肉团子
牵着木尹楠的柔软暖和的小手,感觉着掌中略微凸显的肉感,脑海中那个溺死的瘦弱女孩早已消失无踪。但彼时那张青白可怖的面容却无法遗忘,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大的一双眼睛,就那么直愣愣的张开,仿佛望着天空质问,又仿佛笔直地看向自己。
那是记忆深处永远都无法抹去的一场事故,虽然他事后想起并非有心,但那恶念却没来由的扑面而来,成为他两世都无法淡忘的记忆。
陈景瑞轻轻一笑,无法遗忘就无法遗忘吧,也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再伤了她。
切莫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你啊,还真是懒的无可救药。”拂过女孩的耳畔,将她散落的青丝拢起,少年微笑的模样格外温柔,在她耳畔低语道。
木尹楠蓦然回望,对上一双黝黑温暖的眼睛,不禁露齿而笑。
看着那不设防的笑容,陈景瑞心底流过丝丝热流,这种温暖,前世的他,不知何时早已体会不到,如今,又开始重新流动,死灰复燃。
蓦然回头看了一眼,安哥儿一脸不耐烦的拉着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的秀姐儿慢慢追来,见他回头,连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撒手跑来。
看着紧跟在自己身畔的安哥儿,陈景瑞忽然轻笑出声。
即便心里早已明白,她并非蠢笨,并非天真愚昧,并非单纯善良,只是犯懒而已。但心底却还是觉得欢喜。既然她懒得应对这个世界,懒得理会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人,那么这些他都将统统承受,不会让它们出现在她的面前。令她烦扰。
“然儿,相信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天气炎热。正堂的角落里摆了几盆冰块,带走了些许燥热之气,菜色亦是爽口开胃的小菜居多,分量比之冬日里要少了不少,但也足够吃了——夏天做好的饭菜存放不易,做多了浪费,因此厨房总是估量好了才做菜。虽说侯府不是浪费不起,但威武侯从先代开始素来都有勤俭持家的名声,除了必要的宴客,平日里鲜有铺张的时候。
秀姐儿默默的在弟弟身旁坐定,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瑞哥儿细心的安置好木尹楠。因着她的眼睛如今还不是很便宜行事,怕她磕碰着,身后还跟了一个春分伺候。然而此刻春分显然毫无用武之地,瑞哥儿大包大揽的将所有事情都做了,只能站着干瞪眼,反而有些许尴尬。
秀姐儿心底有些莫名的酸涩,看向别处。
祖母和蔼的笑望着那一对嫡庶不对等的兄妹,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应该,父亲的脸上带着赞许和欣慰。亲弟弟忙着打量桌上的菜色哪些是他喜欢吃的,而母亲只顾着同祖母和父亲说话……秀姐儿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强忍着掀桌的**,秀姐儿将满腔的委屈和愤怒都投向那个笑的跟白痴一样的庶妹——都是她将自己逼到了这般田地,以前父亲和母亲从不会冷落自己!大哥也不会理会这个讨厌的野种,弟弟也绝对不会说什么“你不在吃饭都不香了”这样的话!
是她。是她抢走了自己的地位,都是她的错!
晦暗的目光被傍晚洒落屋内的余晖掩映着并不那么分明,低头吃着没什么滋味的饭菜,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秀姐儿的瞳孔中扩散,并未被人察觉。
春分有些莫名尴尬。
好在她从前也是学过怎么伺候主子吃饭的,倒也没有露出失态之处,只是辛苦了一日她也累了,饭菜的香味此刻直往鼻子里钻,勾得她的味蕾老是分泌唾液,诚实的反应内心的渴望。
好想吃好想吃……是因为伺候吃货的缘故吗?她如今的饭量好像也与日俱增……
“你下去吧,然儿有我照顾着。”只是愣了一愣,就听见耳旁传来陈景瑞温和的笑声。
春分诧异的看过去,没有别的丫鬟该有的惶恐不安,只是觉得惊讶。然而一对上那双了然的眸子,便不自觉的挪开了眼眸,脸颊微红。掩饰不住自己心跳的声音,春分连忙应诺了一声,低着头退出了厅堂之外。
大少爷……看起来越来越有魅力了。
心底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高攀这个少年,却仍旧忍不住为她心动。没想到自己这一世的初恋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少年……明明还是个孩子来着。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春分喃喃低语:“发什么春呢!现在可是夏天!”
“春分姐姐可是热着了,不如去奴婢屋里坐会吧?”身旁丫鬟见她两颊通红,额头甚至低下汗来,连忙讨好的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