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这样!”陈景瑞既然帮着她说话,老夫人也没法太过在这上头苛责于她。只是她这未免也太能吃了,而且动作也太不端庄了,跟饿死鬼似的狼吞虎咽像什么样子?
陈侯咳了一声。接话道:“瑞儿,你祖母并不是那个意思,能吃自然是好的,只是三丫头还是该有些女孩儿的样子才好,你想想你大姐姐,她什么时候这么毛糙过了?”
陈景瑞不以为然的道:“大姐姐是娘亲教的,自然礼数没错了。然儿她……她只是觉得左右都是自家人,在意这些做什么?”
老夫人和陈侯都沉默了下来,陈景瑞欲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他们心里自然都是雪亮的。然而此刻陈景瑞提起了自己的生母。未必没有影射小吴氏的意思。既然大姐儿教的好,为何三丫头就这么不好?小吴氏身为嫡母,是脱不了干系的。
对小吴氏,陈侯有一度也曾生过不满,觉得她对自己的儿女显然有些偏心。但景安和景秀毕竟是她亲生的,偏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再加上三丫头不讨喜。时间一长,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陈景瑞一番话却提醒了他,嫡母本就有教养庶出子女的职责,三丫头生母过世,理当由小吴氏教养,为何会养成如今的样子,还不是小吴氏的缘故?
老夫人也有些尴尬。小吴氏对三丫头的态度她也是默许的。毕竟当初三丫头身子太差。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自然会落到教养她的人身上。小吴氏一推诿,她也就没有强求,但如今被陈景瑞拿出来这么一说,就算小吴氏没有亲自养育三丫头,但总该派个人教导她规矩吧?
但细想一想,木尹楠身边,卫嬷嬷是她自己的人。橘香和已经嫁出去的晴雯是她的人,春分是府里的家生子,小吴氏仅只是塞了个自命清高的绿萼给她,那赖妈妈还是不得已才派过去的,名义上是乳母,其实根本就没有管过木尹楠屋里的事情。
如今赖妈妈和绿萼都被打发了,新去的顾妈妈也是老夫人指派,若她说不干小吴氏的事情,那岂不是都成了自己的责任了?
老夫人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过段日子,给三丫头找个教养嬷嬷罢!”老夫人沉吟许久,才道。
“祖母忘了卫嬷嬷了?其实然儿学的挺好的,也只是在家里才宽松些。在外头,她还是很有分寸的,教养嬷嬷的事情,还是算了吧?”陈景瑞不希望木尹楠身边再多个莫名其妙的人了,婉言劝道:“再多一个嬷嬷,妹妹身边的人可就违制了。”
老夫人想想也是,她倒是挺想让卫嬷嬷走人的,可惜卫嬷嬷不归她管。卫嬷嬷那人,看似温顺守礼,可却是个刚烈的。当初张氏难产而亡,她曾说过要放卫嬷嬷出府,可那卫氏抵死不从,还差点一头撞死在她跟前。
若是个寻常奴婢,死了也就死了,可卫嬷嬷不是他们家的奴仆,就算他们有办法让官府不介入,却也脱不去逼死忠仆的名声。
“你说她在外头有分寸,可是出过庄子,亦或者在庄子上见过什么人?”老夫人摸着手指上的扳指,慢条斯理的说道。
陈景瑞眸光轻闪,面上淡淡笑道:“祖母有所不知,然儿那庄子正好和洛宁王妃的陪嫁庄子相邻,正巧那洛宁王世子也在庄子上,互相拜访过一回罢了。孙儿去了庄子上之后,也曾有幸见过那位小王爷,还曾一同出游过,哦,对了,穆国公府的二小姐去探望小王爷的时候也跟我们一同去了。”
“穆国公府的二小姐?”老夫人蹙眉。
“洛宁王府?”怎么这样赶巧?陈侯诧异。
“原来如此。”老夫人送了眉头,忽然笑道:“想来我还是沾了你们两个孩子的光了。”
“祖母?”陈景瑞吃惊的抬头,看向老夫人。
“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们回来之前,洛宁王府和穆国公府都送来了贺礼。洛宁王府也就罢了,毕竟从前和你祖父也是有些来往的,不过自你祖父去世之后,也是一日比一日淡漠。而那穆国公却是没什么交情,他们两家忽然送上贺礼,我岂能不疑惑?今儿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们两个的缘故。”老夫人笑道。
“那是祖母的面子,与我们有什么相干?”陈景瑞一听便也明白了,不过这个光可不是随便能沾的,他还不至于昏了头:“我和然儿与小王爷不过算是相识罢了,可没那份脸面。”
“母亲和瑞哥儿在说什么,怎么这样高兴?”正说着,小吴氏牵着一双儿女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眼睛却看向了木尹楠的方向,眸子里藏着丝丝嫉恨。
099 谁更委屈?
小吴氏的目光,很隐晦,但是木尹楠太敏感,即使只是细微的情绪变化,都未必能逃得出她的感觉——哪怕她此刻看小吴氏的时候,面目是模糊的。
但她没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
若她是个有心计的,此刻应该皱眉,然后等着一直关注着自己的陈景瑞问她怎么了,再做出一副敏感的样子指出小吴氏的不对劲之处,纵然陈侯和老夫人不会相信,心里也会留下缝隙。
这种看不见的缝隙,才是最可怕的。
但木尹楠不想这样做,她不是没心机,也不是想着家和万事兴,而是,她不在乎。
仇恨敌视嫉恨,无论怎样都好,小吴氏都不可能威胁到她。这个女人自以为很聪明,其实愚笨的很,她的心眼只有那么丁点大,脑子也有点不够用。
她伤害不了自己,自然不用去在意她的存在。或许,她连出手都不用,小吴氏自己就会毁了自己的。是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所以木尹楠只是淡淡看着,模模糊糊地觉得,小吴氏母女好像都瘦了不少,反倒是陈景安那个没心没肺的小肉团子,才过半年,越发圆润了。
安哥儿一见木尹楠,眼前就是一亮,基本没听见母亲说了什么,甩脱了她的手,向着木尹楠跑过去:“三妹妹!”
他还记得和三妹妹一起吃饭吃点心的时光,虽说总要用抢的,但抢来的东西总是特别香甜。
陈景秀和木尹楠都离家半年有余,可他反倒是对陈景秀这个同胞姐姐生疏,见了木尹楠反而更亲近。
陈景瑞在他扑到木尹楠身前拦住了他。将他抱起。虽有些吃力,但他这些日子增长了不少力气。倒有游刃有余,笑道:“安哥儿怎么又胖了?”
安哥儿两颊鼓起,傻乎乎地笑:“我吃的多嘛!三妹妹怎么还是这样瘦,是不是庄子上没吃好?大哥你太过分了,去看三妹妹也不带上我!”
“下次一准儿带你。”陈景瑞玩笑。
还有下次?老夫人头痛无比,光是这一次,陈景瑞就敢离家两月不归,在庄子上陪着他的宝贝然儿,再来一次,她可受不了。目光落在小肉团子的胖脸上。为什么他们家的男丁,就这么喜欢三丫头?
小吴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自己的儿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安哥儿,莫要胡闹!”可这当儿,她真的说不出责怪的话来。硬挤出笑容,说道。
陈景安并不怕她。
自从察觉了小吴氏的不妥之处,威武侯陈俊对小儿子看的十分紧,很少让他和小吴氏单独相处,已经教坏了一个女儿,难不成儿子也要变成那样?想到那时木尹楠躺在床上小脸苍白,奄奄一息被瑞哥儿紧紧抱着的样子,他即便再漠视这个庶女,也会觉得心疼。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恐惧,他甚至会不时想到那一天自问的一句话来。
难不成,他们还敢弑父吗?
这种可能极其微弱,但陈俊不敢赌。安哥儿秉性倒像是随了自己的,但再忠厚的人,也架不住近墨者黑。何况安哥儿还是个孩子。
瑞哥儿离家之前,安哥儿几乎都是与他玩在一处,而他走后,安哥儿也宁可呆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一个人写大字也不愿意在小吴氏的院子里听她絮叨秀姐儿。
小孩子的心是敏感的,小吴氏或许只是想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双胞胎姐姐,不要忘了她远在平阳的庄子上吃苦,但安哥儿感受到的,却是母亲的偏心,看到的,是她那张略显狰狞的容颜——他慢慢开始害怕这样的母亲,开始不想见到她,不想听她反复提起二姐。
这么一来,他便越发想念不会提起秀姐儿、耐心教自己认字的大哥,以及总是笑的清清浅浅,脸上没有一丝异色,说话温温吞吞却总是掷地有声的三妹妹。
安哥儿对小吴氏算不得疏离,是人都喜欢舒服的活着,谁愿意整天听人抱怨?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的母亲,却整天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安哥儿只是厌烦这样的她。
对秀姐儿,却生出一种本能的排斥。从小,小吴氏就更喜欢陈景秀,觉得秀姐儿聪明伶俐,更懂她的心思,而安哥儿却傻乎乎的只知道玩耍,跟他说什么也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以前还不明显,毕竟日日都是在眼前的,陈景安又是男孩,小吴氏无论如何也不会太过偏颇。然而木尹楠出事之后,看不到女儿的小吴氏自然思念,平日里难免疏忽了陈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