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春分露出一副期待的模样:“难得嬷嬷这么大方,回头可得好生瞧瞧才行。”
木尹楠听着,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对两个丫鬟道:“说什么呢?嬷嬷什么时候小气过了?还不快走,叫客人就等可不太好。”
三小姐果然很是维护卫嬷嬷啊!春分和橘香相视一笑。
“春分知道是谁来庄子上看三小姐么?难不成是大少爷?”橘香一边走着,一边转头问道。
春分疑惑的摇了摇头:“兴许是吧!奴婢才回来,卫嬷嬷就紧着让奴婢来找三小姐了,也没瞧见是什么人,大抵好像是什么亲戚之类的吧?”
要说三小姐有什么亲戚在外,春分是不相信的。要不然在侯府都这么些年了,她伺候三小姐也有些时候了,怎么就从来没听人说起过有人来探望过三小姐?张姨娘过世之后,三小姐简直就像是被遗忘在了侯府里一般,几乎从来没有出过府。
张姨娘自然有娘家人在,但在春分看来,这种落魄的时候不知道关心一下亲人,只在别人风光的时候想占便宜的亲戚,还不如没有的好。
倒是橘香说的,大少爷来看三小姐了还靠谱些。
这满打满算离府也有小半年了,大少爷还是时不时会让人送些东西过来。吃的喝的,时令水果,绫罗绸缎……但凡是侯府里有的,他总要想办法送一份到庄子上来,就是陈侯那个亲爹都没他这么仔细,也不知道他知晓了儿子的做法,有没有感到一丝惭愧?
不过春分想来,他大约是不会的。三小姐这个女儿,对他来说本就可有可无,更何况如今离了侯府,只怕更没有存在感了吧?甚至或许连一次都没有想起来过,否则,有哪个爹会在女儿离开身边之后,连过问都没有一次呢?
就算自己忙得脚不沾地,派个家丁侍卫之类的问一问总行吧?老夫人偶尔还会做做样子呢!
对于侯府那位当家作主的男主子,随着时日过去,春分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了。越察觉木尹楠的好处,就越觉得陈侯太过分了些,到底是亲生女儿,怎能如此绝情?
就算她看不上林父那个软弱怕老婆又重男轻女的亲爹,可人家好歹也知道在她走的时候偷偷给自己塞银子呢!
“别是什么打秋风的亲戚就好。”橘香叹道,她可是感同身受,因此一语中的。
木尹楠也十分好奇,她还没见过自己这具身体的娘家亲戚呢!别说张姨娘是绝户儿什么的,出嫁之前,她好歹也是秀才的女儿。虽说不久之后张父就去世了,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在家族中肯定是有点儿地位的,怎么可能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张家虽然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那家境也是相当过得去的,否则张姨娘也不可能养成那般模样,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当然,这也是最奇怪的一点,明明只是过得去,女儿却教养的仿佛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一般,且身边还有卫嬷嬷这样精明厉害的人侍奉,这可不像是小户人家的女孩儿该享受的教育啊!
而此时的大堂里,陈景瑞一脸不耐烦的应付着几个中年男人,瞧他们卑躬屈膝,一副巴结讨好的样子,就有些难以忍受。要不是看在三妹妹的面子上,他才懒得搭理这些捧高踩低的人,前些年三妹妹在家中被冷落的时候,怎么没瞧见他们跑出来嘘寒问暖?
如今倒是晓得跑来庄子上讨好,还正好被他遇上了,真真是晦气。
卫嬷嬷则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她看着几人的目光,倒是平和的紧,不像是遇到了旧主,反倒是像对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事实上,她和这些人,的确也并不熟悉。甚至他们当中就没人认出她来,只当是侯府配给木尹楠的丫鬟,言语之间,也是恭敬的很。
“卫嬷嬷,三小姐到了。”门外小丫鬟喊了一声,几个人忙停下交谈,巴巴的向门外望去。
陈景瑞更是一个箭步跨了出去,三两下来到那娇小的女娃跟前,从春分的怀里将她“抢”了过来,一扫之前的阴霾脸色,乐呵呵的道:“然妹妹,大哥来看你了,高不高兴?”
她可以说不高兴吗?木尹楠小脸僵了僵,最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大哥。”
“这就是三小姐吧!果然和曦薇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母女两长的可真像啊!”一个大嗓门的中年妇女立时便拔高了嗓门叫了起来,圆滚滚的身子也凑了过来,看样子是想上前来摸摸她似的。
陈景瑞下意识便闪开了,叫她扑了个空。
那妇人便僵在原地,脸色有些尴尬的顿住。
071 张氏族人(上)
木尹楠此刻则是乖顺的伏在陈景瑞怀中,瞧也不瞧那妇人一眼——自然,她就是想看,也是看不见的——仰起小脸向自家大哥问道:“大哥,那是谁?”
真没想到,橘香和春分的猜测竟然都成真了。不仅侯府的嫡出大少爷此刻在这个地方,就连那多少年不曾露面的亲戚,竟然也出现在了庄子上!
“不相干的人罢了。”陈景瑞冷哼一声,显然很不待见这些出现的生人。先前那几个男人跟他说话时已经让他很有些不耐烦了,此刻见了这迫不及待表露亲近的妇人,更是毫无悦色。
这会倒是知道来攀亲戚了,早干嘛去了?
听了他这话,不仅是那妇人,连先前对他恭色讨好的三人也露出恼怒的神色,其中最为年长,约有四五十岁的男人道:“亲家少爷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怎么说也是三小姐的长辈,也就是……”本来他还想说也是他陈景瑞的长辈,可不知怎的,接了那少年冷冷扫过来的一眼,他竟然说不下去了,顷刻间便止住了。
“谁同你家是亲家,你有这个资格么?”陈景瑞冷笑一声,哼道。
普遍意义上来说,张家人的确可以算是侯府的亲戚。毕竟张姨娘并非一般良妾,而是贵妾。但若真要较真,妾侍的家人又怎么能算是正经亲戚?即便贵妾也是枉然,这就是妻与妾截然不同的地方。身为妻子的一方,只要不是和离休弃,那么即便妻子过身之后,两家依然是姻亲的关系,但妾就不同了,送出门后便不是自家人,别说姻亲了。连一般亲戚都比不得。
张家的这几人一听这话顿时就噎住了。
要是只是一个木尹楠,他们自然是不怵的。不过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又瞎了眼睛。还不是随便他们怎么忽悠?五六岁大的孩子懂什么,可不就他们怎么说就是什么?侯府的女儿又怎么样?身体里还不是流着他们张家的一半血脉。
可陈景瑞就不同了,他是侯府的嫡出子孙,从前还有些不太好的名声,但近来已经渐渐消弭了,连扬州书院的先生都夸赞他“虽无急智却敏而好学”“浪子回头金不换”一类的话语。他已经十多岁,是能懂事的年纪。是非善恶看的清楚,又正好是叛逆青春的冲动时期,一个不讨好,直接让人打发了他们也是不无可能。
他们特意挑了端午过来,就是想着陈家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庄子上。哪知道这位不安排理出牌的大少爷会舍了扬州城里的祖母爹娘,跑来这乡下看他的妹妹?
话说回来,要不是听说了这位侯府的准世子有个宠爱庶妹的名头,他们大抵也是不会打木尹楠的主意的,谁叫她是威武侯府唯一的庶女?
那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木尹楠也懒得与这些人打什么机锋,见陈景瑞不肯多说,便转头向卫嬷嬷道:“嬷嬷,你来说,他们是什么人?来‘我的’庄子上做什么?”
卫嬷嬷自然听出了木尹楠可以加了重音的语调。掀了掀唇角正待开口,却见那妇人却已经是迫不及待的说道:“三小姐,他们是你舅舅啊!我是你舅母!”
“舅母?”木尹楠循声望去,一派天真的模样,语气显得困惑不已:“可我听说,我外公可是绝户。只得我娘一个女儿,哪里来的舅舅?”
那妇人当即怔住,没料到这么一个小丫头对家里的事体竟也是清楚的。下意识瞧了那冷眼看着他们,偏又做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模样的卫嬷嬷,一定是这个贱人说的。
当年她就瞧卫嬷嬷不顺眼了,谁叫她长得好,又从小跟在那个没出息的张曦薇身边,过着大小姐一样的好日子。当年的张家族中,就没有不羡慕那一对主仆的女孩子。
后来即便张曦薇嫁给了威武侯做贵妾,只这么一个低人一等妾侍的位置,都叫人嫉妒的红了眼睛,背后没少暗暗妒忌她的好命。可惜啊,命再好,也抵不过老天。张姨娘红颜薄命早早故去,只留下一个孱弱的女儿。
大约张姨娘的死,对某些人来说,还有种大快人心的效果。
只是这般心思,此刻却是不能显露的,那自称舅母的妇人张口结舌了一会,好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遂又解释道:“是表舅……不不不,是堂舅。你堂舅这些年都很惦念着你,听说你来了庄子上养病,这不是特意来瞧瞧你?”
“堂舅?”又是上古人类奇怪的称呼吧?木尹楠有些不理解的皱了皱眉头,落在有心人眼中,分明就是对他们不满的意思了,心里便有些惴惴的。这三小姐,看着怎么这么不像个孩子?还有她那双眼睛,明明好好的,怎么就说是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