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枝一愣,从前大少爷可是一定要她亲手喂食才啃吃饭的,今儿怎么……
无措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却见老夫人却是十分欣喜的模样:“好好好,就让瑞哥儿自己吃!”
碧枝便放心的抿唇笑了笑道:“是。”
陈侯看着这样的瑞哥儿,不禁再次露出了赞许之色。
老夫人很高兴,瑞哥儿平日里不讨陈侯喜欢,虽说陈侯也关心他,但总是不肯流露出来。
对小吴氏的秀姐儿和安哥儿倒是个慈父,偏要在瑞哥儿面前装样!
其实老夫人很是明白儿子的心思,大约盼着瑞哥儿是个出息的,能担下侯府的担子,他也就能松快些了——陈侯太清楚自己的事了,他文不成武不就,心也不大,就是个能守成的。
当年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提起江南陈侯,朝中谁不竖起大拇指!可到了他这儿……侯府却沉寂了下来,京城里的势力渐渐被其他世家所吞并,他心里也不好受。
自己是个没出息的,所以他指望着儿子出息。
这才舍了江南世族,娶了同是武将出身的吴氏之女。
瑞哥儿早年也是好的,三岁就开蒙,十分聪慧。但自清茹去后便一日不如一日……小吴氏进门之后,越发顽劣不堪!
这几日竟是有了从前那聪明的苗头!
陈侯看在眼里,自然欣喜不已!
昨儿的事情,更让陈侯觉得,瑞哥儿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好孩子!
他便这么直直盯着看瑞哥儿用饭,倒叫老夫人哭笑不得。
小吴氏不满地拉了拉丈夫,他却恍若未觉,才待出声,却被婆母凌厉的目光给吓住了。
……那目光里,竟满是警告!
043 失明
(昨天又犯头疼…最近犯病的几率很高啊!晚上还有一章。)
瑞哥儿将将吃完,丫鬟们才收拾了桌子,张老太医便从里屋出来了。
瑞哥儿一个箭步蹿道张太医面前,紧张的问道:“张爷爷,我三妹妹可安好吗?”
张太医一愣,迎着那双明亮的充满希望的眸子,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肝儿莫名的有些发酸。
这孩子……是真的担心那小女娃的吧?
“瑞哥儿,不得无礼!”老夫人呵斥道,可面上却笑盈盈的,并无多少不悦。
瑞哥儿便乖巧的退后了两步,冲张老太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无妨的,”张老太医笑眯眯地道,这位侯府太夫人素有贤名,连当今圣上都是称颂的。即便远居江南,宫里却年年都有赏赐送来,一直圣宠不倦。他虽是致仕的太医,对这位老夫人,倒也敬重,拱手道:“小公子一片兄妹情深,真真是难得。”
顾嬷嬷忽地插嘴道:“这是我家大少爷。”
老夫人微微蹙眉,这顾嬷嬷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怕是要好好敲打敲打她才行。
“原来是小侯爷!”张老太医大为讶异,他方才听屋内的丫鬟碎语,那小女娃仿佛是庶女身份。本还奇怪陈侯府里哪来庶出的小公子,没想到却是原配所出的大少爷,日后要继承侯府的那位——只是嫡出的少爷为何如此关心庶出的妹子?
这在寻常百姓中或许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这勋贵人家,可是难得一见。
太医心底暗暗称道,素日听说这位小侯爷是个混不吝的,今儿倒是刮目相看,可见流言不可信。
倒是那声小侯爷让小吴氏十分不舒服,却不敢明着说什么,暗地里两只手却扭在了一块。她不想听人夸奖瑞哥儿,便一脸忧心地打岔道:“张太医,我们家秀姐儿昨儿哭了一晚上,到底那三丫头的事让她也吃了惊吓,您得闲能不能帮着看看?”
张老太医正要应下,却听老夫人淡声道:“怎么,二丫头吃了惊吓?莫非她也看见她三妹妹落水了?”看见了却见死不救,连叫人都不知道?
陈侯默不作声,娘说的是“二丫头”,而不是秀姐儿,平日里母亲也是很喜欢秀丫头的,如今显见是气的狠了。
老夫人旧话重提,小吴氏立时噎住,面上有些讪讪的:“秀姐儿也是担心三丫头……”
陈侯忽然打断她,道:“什么三丫头,叫然姐儿!”
然姐儿!小吴氏顿住,吃惊的看着丈夫。
陈侯一向不喜欢三丫头,所以一直连大名都没好好取个,他们便一向是“三丫头三丫头”这么叫着,下人则是称得“三小姐”。
“陈景然?”瑞哥儿眸子一亮,拍了拍手:“这名儿好听!爹爹真是学富五车!”
心底却不以为然,他纵然再不明理,但一梦二十多年,也知道“然”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字。比如浩然,放在一起自然是好言语,但单单一个然字却并没有任何意思,仅仅是一种语气上的附庸。
在父亲心里,难不成三妹妹就是个多余的?
但他却是忘了,然也有“正确”“对的”“信诺”之类正面的含义。他只知道父亲素来不喜爱三妹妹,却没想到她也是陈俊的女儿。
陈侯立时被儿子夸得红了脸,就他肚里那点墨水……哪里称得上学富五车!
景字是个很好的排行,随意取名本就不难。他昨夜查了大半夜的文书,也想过用敏、淑、媛这类寓意美好的,只是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三丫头那双固执的眼眸,总觉得那些字配不上她一般,这才取了一个“然”字。要说好听不至于,但他的确是用了心思的。
“去,臭小子,病了一场,倒是学会打趣你爹了!”陈侯佯怒道。
瑞哥儿很是诚心的道:“爹爹,儿子不是打趣,儿子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哪有儿子夸奖爹的!陈侯又是一眼瞪了过去。
老夫人率先笑了起来,陈侯绷不住,也笑了起来。就连张老太医也露出了丝丝笑意,这家人……很有意思呐!就是那陈侯夫人……即便心里不高兴,这时候也不该显露出来!
瞧瞧她那张晚娘脸!
但并没有人在意,或者说,所有人都对她的不悦视而不见。
老夫人倒是可以借机发作她,只是家和万事兴,她也不想当着外人的面下自己儿媳妇的面子!
在里屋伺候的橘香忽然匆匆出来,附在蔺嬷嬷耳边说了句什么。
蔺嬷嬷当即笑了,对老夫人医道:“太医大人真是好医术,这才下了针,咱们三小姐就醒了过来!”
老夫人顿时精神一怔,笑道:“已经醒了?走,咱们去瞧瞧然姐儿!张太医且先留一会,再替三丫头看看吧!”
……重重的咬了“然姐儿”三字,半字不提让张太医去给秀姐儿请脉的事。
她的名剌不是用来给她演什么母慈女孝的戏码用的!
小吴氏的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却只能委屈的跟在陈侯身后,同众人一道涌进了屋里去。
“三妹妹!”瑞哥儿立马走了过去,叫一个面色肃然,眼睛还有些红肿的中年女子拦下了。
自然是卫嬷嬷。
她被小吴氏扣下,今儿早上才见到了自家姑娘。
只不过一日之间,她好好的姑娘便成了如今这副光景,当即差些哭晕过去。
“大少爷,您慢些,莫要磕碰着您。”卫嬷嬷声色婉约,透着中正平和之气,虽还有些鼻音,倒也显得大气。
张老太医微怔,下意识打量了她两眼,只觉得隐隐约约有种熟悉之感。
莫非是故人?
瞧她年纪,约莫三四十岁罢了,容色端正,眼眶虽红肿却含着笑。她衣着一丝不苟,头发温丝不乱,只插了一支银钗,肤白,体态玲珑。明明穿着下人服侍,看上去却不像是嬷嬷,倒似是哪家的夫人一般。
……他应是没见过这个妇人的。
“卫嬷嬷,我只是想看看妹妹。”瑞哥儿却有些心急,他急着想知道,她是不是好好的。
好好的活生生的妹妹。
“大少爷慢些,三小姐才醒,身子还有些虚。”卫嬷嬷莞尔一笑,没忘了礼数,同老夫人侯爷等人请了安,方才领着瑞哥儿近了床榻。
小小的女孩儿,仍有些气若游丝,却是醒了。
她半睁着眸子,好似茫然的望着帐顶子。
仿佛是知道有人近前来,她侧过脸来,大大的被褥衬着她娇小的脸蛋,显得格外柔弱。
表情却是木然。
“谁?”她忽地出声,短促无力,却又十分冷硬。
怪异的感觉弥漫在众人心头。
“三妹妹?”瑞哥儿愣了愣,她的目光,根本没有焦距。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三妹妹,我是大哥,你看的到我吗?”
木尹楠没有出声。
“张爷爷,你快来看看,我妹妹她是怎么了?”瑞哥儿猛地回头。
却只见……满屋子死一般的静寂。
张太医忙上前把脉。
良久,他才松开手,眉头紧蹙。老夫人见状忙问道:“张老太医,然姐儿这是怎么了?”
张太医摇了摇头:“三小姐似乎是寒气入体,遮蔽无感,这才导致目不能视。不过不要紧,只要好生调养着,日后还是有希望复明的,我先开几个益气补血的方子喝几天试试。”
“多谢太医爷爷!”瑞哥儿闻言,长长一揖,倒叫人觉得古怪,他却浑然不觉,在张太医身侧跟前跟后,非让太医将方子给了自己才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