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晨略略适应了下阳光,缓缓坐起。
“做噩梦了?”夏影悠悠抬手想来拂她额上的汗珠。
她往后一缩,想躲开如此亲昵的动作,但总会在他掌控之内被触及。
他温热的手划过额头,抚过鬓角,带起清雅的梨花香和帝王本有的龙涎香气,雨晨忽觉一阵酥麻,头晕乎乎起来。这种感觉很危险,这暗示着她潜意识里并不反感他了,甚至还有些微妙的好感。
他的手停在她结疤的侧脸,眼里流露出心痛的神色:“好的很快,别担心……”
她蹙了蹙眉头,这张脸,大半边被火烧伤,几乎是毁了。那天典溟闯宫看到她的样子,才会失控一般与夏影发生争执想带她离开。
毁容,她倒并不在乎,三年前就毁容过,那时的样子比现在恐怖百倍。
那个时候风麟撤走了所有的镜子,不让她看到自己可怕的容貌。可她就算不看,也能用手摸出来,脸上凹凸不平的腐肉,充满恶心的臭味。她很害怕,害怕得歇斯底里但求一死。是风麟一直宽慰她,鼓励她,她才支撑下去获得了重生。风麟是怎么做到的?她感动,心动,撼动,她想,这世上除了父母,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像风麟这样对她了。
风麟,你到底去哪里了?梨园失火那天你真的没有出现吗?可我清楚记得你的笛声、你那双涟漪的凤眼、还有你唤夏影坎水的声音……夏影说那是我被鬼缠身产生的幻觉,我想也是,如果是你,怎么会不管我的死活呢?
“倾茗,怎么了?”看着泪眼朦松的她,夏影紧张地问着:“可是哪儿不舒服?”
她回过神来,摇摇头:“我很好……”
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殿外鱼贯而入一队宫女,捧着洗漱用具和锦衣龙袍。
“皇上该去前宫了。”雨晨坐正身子想下床。
他却温和一笑,手划过她身侧,很自然地握住她:“不,从今日起,朕就在这儿处理朝政,陪着你。”
她心里微微一动,抽了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夏影不同于典溟,即便她躲避,他也会努力追逐。就像这样强行握住她的手,就像这些天亲密地守着她。
夏影不同于典溟,他拥有所有,且不放弃所有,无论是国家还是倾茗。
他嘴角上扬,桃花眼盈着笑,闪出诱人的色泽,这便是那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笑容吧,之前总觉得他的笑夹杂着玩弄、调戏、阴谋的味道,经历这么多事,才读懂这笑容本就是干净和温暖的。
他站起展开手臂,宫女上前为他穿上龙袍。明艳的朝霞渡在他月牙白镶金龙纹锦袍上,闪烁出橙金暖色,明晃晃耀眼。
“梨园失火的事已查明。”他整了整衣襟,悠悠说道:“曹美人指使宫女在梨花糕中参药,害你晕厥险些溺水,丽嫔同伙曹美人销毁证据,火烧梨园……”他的声音隐约透出冰冷的寒意,淡淡道:“如此十恶不赦,心肠歹毒,朕已下旨赐二人自尽,相关失职宫人处以暴室杖毙,以儆效尤,此等阴险之事再不许发生。”
这一番话说得极快,语气平缓,雨晨听得心跳加速,惊异不已。照此说法,她吃过梨花糕确实溺水了,为何死而复生?梨园的火明明是璇玑放的,璇玑那种性格的人怎么会甘愿为丽嫔卖命呢?而且璇玑被驱妖的修灵人带走了,没有人证,何以能指控丽嫔放的火?
这些事情夏影不动声色间查出并予以处置,也没问她这受害人的意见。这是为她好呢还是为她好呢?
夏影收了收眼中寒意,笑着牵过她的手:“朕吩咐人着意留心你的药饮膳食,殿外也加派了护卫,以后你不必担惊受怕了。”他的声音柔软动听,和着漱漱的风声,清洌洌若流水,仿佛刚才说处死了数十人以儆效尤的人并不是他。
雨晨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宫人们退出殿外,夏影独自为她梳头挽发,敷药蒙面。
“皇上……”雨晨定定地看着他:“梨园的火可能不是……”
“此事就让它过去了,人已处死,再说无益。”他嘴角的弧度浮起一抹温婉的笑,袭袭香氲弥荡萦纡。
***
晴嫔初入后宫就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宫里有传,她是玉面狐狸,九命猫妖,溺水不死,火烧不化,魅惑圣上,意图不轨。此条消息很快传到北夏国都,太后、皇后、众臣恐慌不安,焦虑万分,纷纷送百里加急提醒皇上,莫被妖精魅惑。
雨晨无比苦闷,她什么都没做,她还被烧毁了一张脸,怎么就成妖精了?
夏影拿走她手中的奏牍,玩笑道:“丫头,我倒是希望你如他们所言,是来勾引我的……”
雨晨横了他一眼:“你还玩笑得起来,都快被你害死了。”
他爽朗一笑,桃花眼泛着醉人的光泽:“有我在,谁敢害你呢?”
“正是有你在,他们才要害我。”她指着堆成小山的奏牍,道:“皇上应该也知道言官是多么可怕的一群货,集体跪谏、冒死上谏神马的最擅长了。我若再这么被你护着,迟早要被他们前赴后继批鳞谏诤而死。”
“言官是什么?”他目光猛地一亮。
哦,你们还不叫言官,她思索一下道:“算是你的大臣吧。”
他嘴角上扬,笑意更深:“倾茗也这么与我说过,她说皇帝的权力不会无限扩大,一旦达到巅峰,总会有事物来压制,以前是神权,后来是世家贵族,到以后就会是大臣了。”
吓!雨晨心下一震,倾茗也是穿越来的么?小小年纪竟懂得这般道理,该是有多聪明呢。她垂下眼睑不敢看夏影满是探究的眼神,玩起手指来。
“皇上,”殿外传来内监的声音:“南疆皇帝命人送来请柬。”
“拿进来。”夏影敛了笑,眉眼间透出帝王的威严之势。
南疆皇,雨晨想起墓室的琴皇后,她跪拜琴皇后时发生了一连串诡异的事情,吓得她晕厥了过去,接着就被琴皇后的梦缠住昏睡数日。夏影说他苏醒的时候水帝冰玉棺又悬回到空中,正下方的地面打开了一道出口,出口直通密道,密道又通完神殿。雨晨隐约记得玉棺中飞出过水帝玉,醒来后借口丢了重要物件请求夏影陪她又去了一趟密道,可如何寻找都没能再次回到墓室去,也没能拿到那块水帝玉。
南疆皇邀夏影明日去涟漪海泛舟,夏影合上竹简柔柔望着雨晨:“明晚随我一起去吧。”
她愣住,如果去见南疆皇,说不定能遇见墨尘,看他能否帮她逃跑,可要以妃嫔的身份过去,她总觉得不自在。犹豫片刻,她指了指自己毁容的脸:“我这个样子怎好出席国际会议……皇上还是带那位倾国倾城的花舞娘娘去吧。”说到花舞妃,她想起件事:“今儿下午你议事的时候花舞娘娘差人送来一张古琴,小桂子怕打扰到你,就放在我这边了。娘娘说,皇上重伤初愈别太劳累,闲时抚琴一首怡神静气,解烦排忧。”
她起身将古琴取了过来,那琴并无特别的装饰与刻文,通体黑色,七弦亮如银丝,音色透亮,颇有灵气,有如钟磬金石。这琴可能有些故事,花舞妃送来给夏影是想唤起往日情谊,提醒他莫要冷落旧人?
夏影一见古琴,黑瞳微颤,手指不自觉地轻抚上了琴弦。他抬眸瞬间,那淡淡的悲凉一扫而去,又是温润的笑容:“丫头,我教你弹琴吧?”
雨晨回以一笑:“皇上先跟我讲讲这是什么琴,有何妙趣的故事。”
他略略失神,道:“陪我去看梨花,可好?”
梨园的梨树皆被烧毁,晴雨殿也烧了大半,居住不得。他们现居住在神殿的偏殿,远离嫔妃住处,远离前宫。神殿的梨花树花朵更加繁盛,银色月华之下,梨花泛出淡淡的白光,若出尘的精灵,美轮美奂,散发出淡薄的幽香,萦绕周身。
掌灯宫女将四周挂上冰绡刺绣梨花图案的灯笼,内监搬来一张熏香软榻,夏影让她并肩坐下,看着如云一般烂漫的梨花,念道:“梨花如静女,寂寞出春暮……丫头,你恐怕记不得,我为何如此喜欢梨花。”
他闪动着墨玉明眸,映着朵朵梨花,陷入无尽的回忆。他缓缓诉说那朦胧又美好的往事,他们的相遇,相知,误会,别离,每段故事都没有落下,他们在梨树下赋诗兴曲,抚琴合奏,倾茗的一笑一颦一言一行都记在他心里。
梨花静静开放,如雪纯白,轻带晶露,风临飞扬。片片若白蝶飞舞,飘在夏影月牙白的龙袍上……
他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如今来看,倾茗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她从来没说过是否喜欢梨花,她却一直要去那片梨树林……”
轻叹一声,他转眸凝望她:“丫头,你能告诉我,她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梨花?”
雨晨心神一震,不知如何回答,原来他与倾茗的故事不只是翻墙戳窗纸那么简单,也不单是灭族仇人那么血海沉重。看着夏影凄美的笑容,她也跟着心头一苦。
倾茗到底有没有爱过夏影,她也不知。也许爱过,但爱得没有典溟那般深刻;也许从未爱过,只是将他当做交心好友。他竟这般执念,一次偶然的相遇便坠入沉沦。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他对倾茗,便是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这段孽缘,要如何才能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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