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刻,她坠入深渊里,周围幽暗一片,看不到边,好像漂浮在了宇宙的深处。她心中大骇,口里就剩下最后一口空气,她拼命往上游,可越游却越往下沉,若陷入泥潭。
忽然,深渊下出现一股激流,将她往下猛拉。她啊的一叫,最后一口气放了出来,水迅速灌进了肺里。她只觉肺部像要炸开了般,酥麻从肺蔓延全身。头肿胀得发懵,脑中一片空白,潜意识告诉她,应该是快死了……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唯天长地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是谁在若有若无地跟她说话,说了什么?
***
天甫黎明,东方已露出鱼肚白,南边淡青色天幕还悬着半轮月亮,几颗残星伴随。
白奈族的格曼西村及其外围空旷的平原,遍布黑栗士兵,一面面黑鹰大旗和密集的乌矛形成一片黑森林,黑帐篷密密麻麻覆盖其间。
为了震慑白奈族的士气,黑栗大军将战俘赶到离内城最近的广场上,叠罗汉式绑成小山,又将战死的尸体堆在地上,放出上百只食肉秃鹫,啄食死尸、撕食活生生的战俘,惨叫哀嚎声响彻天地……
伴随着太阳的上升,半边天渲出了血红的朝霞,笼罩着这片血腥之地……
广场立上了六根高柱,每根柱子上绑着一个人,分别是守村的王子、公主、巫师、将军,另外两位是巫娘和典溟。六人都处于昏迷状态,面青唇白,遍体鳞伤。
白奈族内城的皇宫主殿里,寂静无声,跪了满地的人,空气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殿堂上,坐着位宝相庄严的女王,即白奈族的族长。
璇玑的声音打破了这样的死寂,她义正言辞道:“母王,蓝玉和克西里不单遗失芒融,还欺君罔上,用水阴星之说蛊惑人心,妄想水族人能击退黑栗千军万骑,现在格曼西村已经沦陷!臣女以为,此时最能正军心的,就是将蓝玉等人军法处置!”
一长者忙站起身,走上前躬身道:“陛下,四公主说的虽然有理,可如今万万不能这样做……三公主和贝里王子一向爱民如子,深得人心,今日之局并非二人有意造成,若将二人处死,支系族人更添悲愁堕气;黑栗若听闻我们自乱阵脚,内讧相残,也会以此大做文章,长了他们士气。老臣恳请陛下三思,另六村已是岌岌可危,此时当着想应对措施,而非急着判罪。”
璇玑戾恶地瞥了眼他,辩驳道:“司徒长老,刚才这一席话太损你德高望重的名节了!他们犯下滔天大罪,天愿潭边喊着要将他们军法处置的人越聚越多!唯你一人伤感,就以为人人会如此?真是妇人之仁、姑息优柔!”
司徒长老逼视璇玑,语气森冷:“公主敌我不分、自断手足,如此毫不留情,真让老臣刮目相看!各位公主命系族运,无论谁殒,老臣都会悲戚伤感,他日若换做四公主您,老臣也自当妇人之仁一番,以表心意!”
“你!”璇玑气得差点上前踹他。
正此时殿外一阵骚乱,一位侍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扑通跪地,神情恐惧,语气吞吐:“不,不好了,陛下,天,天愿潭中飞出只,只……火妖!”
37第35章 巫师紫珩
传说月神被白奈族祖先白斯明救出后,一直没有摆脱太阳神的追捕,有几次险些又被抓了回去。他们逃了七十七天,精力消耗殆尽,突见前方有一云雾弥漫的水潭,水刺骨寒凉,正是太阳神最为忌讳的东西。二人跳入其中,躲过一劫。
潭水自此后成为了他们的藏身地,白天,月神隐没在水中,夜晚,太阳神最虚弱的时候,他会浮出水面,给大地带来祥和与宁静。很久以后,天帝闻得此事,惩戒太阳神的暴戾,肯定月神的功绩,将月神的神位提升与太阳神一般。
月神为报答白斯明的救命之恩,许诺会保佑照拂他的后代生生世世,救过他们的冰冷潭水成为天愿潭,只要白斯明的子民在潭边许愿,月神就会满足他们的愿望。
格曼西村失守后,天愿潭边已聚集了上万人,日以继夜地为白奈族祈愿,希望月神能帮助他们逃过此次浩劫。可三天三夜过去,潭水仍静若冰镜,没有一丝半点的神启。清晨,所有的巫师又齐聚潭边祭祀,希望用通灵之术将族人的求助传给月神。怎料太阳才刚升起,潭中炸出一股水柱,飞出位红发女子!
众人乱作一团,皆以为黑鹰天神带着火妖再现大地,白奈族将要遭受炼狱火海之灾。惶恐惊惧如洪水泛滥般弥漫开去,有些人当场自毙,唯恐受火炙之罪,不得轮回重生……
女王与众臣们火速赶到了天愿潭,只见潭水中间,出现了大漩涡,原本弥漫的雾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卷入漩涡里,漩涡之上,有一个椭圆形的水球,球中躺着位女子。她的红色衣袍张开,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一头火焰般的红发飘荡在水球中,远远望去,像一朵盛开的妖艳红莲,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雨晨。
“这不是火妖!”一个宏亮的天籁之声响起,压盖了所有的慌乱之声。
一道刺眼的光亮飞入潭中,那水球旁,多出了一位中年男子,那人一身广袖蓝袍迎风飞舞,头戴白玉冠冕,金发如流云般倾泻而下,细碎金丝抚上他英俊的容貌,一双紫眸如水晶般深邃神秘。他纤长的手指刚碰到水球,水球就如融化了一样慢慢流入漩涡之中,他双手端起雨晨,轻身一飘,降落在岸边的祭祀台上。
“大巫师!”祭祀台上众巫师纷纷向他作揖行礼。
“大巫师!”众族人齐呼,都跪了下来,像沐浴到了圣光,惶恐之状瞬间消失。
女王面露惊喜之色,走上祭祀台,眼神熠熠地看着他,声音微丝颤抖:“你终于回来了……”有那么一刹那,女王眼中模糊了周围的事物,只剩下大巫师一人……
“她并非火妖,无需惊慌。”大巫师淡淡地口吻将女王那仿佛就没有的柔情驱散得无影无踪,他把雨晨放在祭祀石桌上,顺手抚上几缕她的头发,说:“发梢已有微微蓝色,全身又散发阴冷之气,她是中了魔毒才染上魔发鬼眼,本身体质并非火性。”
“她为何会在天愿潭里?”女王追问。
“你知道,有个地方,可以通到这。”他单手祭出一道暖光,将暖气缓缓输入到雨晨体内,继续道:“能进得迷城,找到镇火峰,还能破解镜水幽墓的迷宫。这个人,并不简单。”
站在周边的巫师中,有一位年老者突然上前拜道:“大巫师,黑栗军已兵临城下,恳求您通灵神启,助我族逃过此劫。”
里里外外的人也都跪拜道:“请大巫师通灵神启!”
他轻声笑了笑,过去扶起那位老者:“您才是大巫师,我紫珩只是在二十年前暂任过大巫师,离开后,已不能干涉这里的任何事情。”他转身向女王作揖,道:“我来的目的,你应该知道。”
女王面色阴了又阴,看着雨晨吩咐旁人道:“看好她,若是醒来,立刻来报。”她对紫珩语气僵硬,道:“你,随我去神殿。”他略微点头,跟着她出了天愿潭。
高大的神殿,立着一尊巨大的神像,神像前方有一张如玻璃般通透的石台,石台上悬浮着一块菱形芒融晶石,长四尺宽两尺,其下放了一尊一尺高宽的小鼎,鼎上雕刻着各种花草和符文。
女王道:“你算得真准,它一个月前刚开光了。”
紫珩有些激动地把鼎从莲花中端了出来,冥神一念,鼎中溢出乳白色的气体,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清香怡神的气味。
“当年为救我族人,让你失了百年修行,希望这神农鼎[1]能对你有所帮助……只是,此物一出,祸患非小,恐怕会引来一场血雨腥风。”
静默片刻,她声音忽的变得柔软:“你只是回来拿它的?……就走?……”
紫珩将鼎变小放入袖中,紫瞳中映入女王有些苍老的面容,略露怜惜之情,他道:“这王是不是做得很辛苦?”
女王忙别过脸去,不让他正视:“岁月催人老,再过二十年,我就是白发苍苍了。而你,还依旧是这副容貌,我终是明白,为何母王决意赶你离开……”
他笑意带苦道:“她做得很对,那样,她才能如愿去往生。”
他拂了拂袖,向殿外走去。
“你……还回来吗?”女王追了两步,问道。
他顿了顿脚步,侧过脸来:“白奈族此次浩劫实属天意,我不能帮你,但那位红发女子,可能会有帮助。”他话毕,一道紫光飞走了。
女王疾步追至殿外,天空除了日月两轮,什么都没有……
她慎慎地站了许久,直到有人来报雨晨苏醒了。
38第36章 命悬一线
晌午的太阳如太上老君的炼丹火炉,可以融烤一切。毒日下,黑栗军的士兵们纷纷躲进帐篷或是树荫下,有的闭目养神有的酣睡着,以求逃过体热的蒸发。格曼西村的广场上,腥气冲天,很多尸体开始长蛆,恶心至极。绑在大柱上的典溟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可是数日的滴水未进又加上鞭打暴晒,实在没有一丝力气睁开眼来,他睫毛颤抖了一下,又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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