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战役,皇帝哥哥用了空城计,化险为夷,转败为胜……”
“祁连城战役,皇帝哥哥那招釜底抽薪用得真是绝了,他说,这些方法其实都是夫人告诉他的。”
剩下的几卷简牍记录着改土归流、均田制、科举制、三省六部制、郡县制等制度。这些文字向洪水一般冲进我心里,原来雨晨说的每句话,典溟都记得,都记得……
燥热的夏风从园中吹来,吹弯了秀挺的竹子,吹起漫天的玉茗花,卷入屋内,翻起案几上的宣纸簌簌作响。
我吁出长长一口气,走去桌案旁,案上笔墨未干,白净的玉茗纸上竟然撒了斑斑点点刺眼的血迹,有段未写完的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念,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我心中大震,羞愧如汹涌澎湃的巨浪将我淹没,这是当年我念给典溟的诗啊,只为揭他疤痕,只为解一时之气,只为那幼稚可笑的报复……
点点血痕刺得眼睛阵阵模糊,模糊了每个字眼,混淆了黑白分明的颜色。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念,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我给典溟的痛,就像风麟给予我的痛一样,满心满肺都是难以言喻的伤心欲绝、狂烈的痛郁绝望。我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从来没有体谅过他……
“我从不认识叫夜暄的人,刚才的失礼,就当你神经了!”
“你为出雨林,摒弃良知利用他人,事后还毫无愧疚之心,不配拥有倾茗的爱情!”
“你就当倾茗已经死在了黑水河里……忘了我吧……”
“休书是你伪造来骗我的!你不止一次骗我了,这次肯定也是!不要以为我会相信这个东西!”
“就算风麟不在,也轮到你来管我!你根本没有资格!没有资格!”
这些是我对典溟烙下的狠话,而他的回答却是那般的无助与苍凉:
“我怎么可能当倾茗死在了黑水河里!怎么可能忘得了你!”
“我们曾盟誓死生契阔,相守一生,要一起平天下,失败的话共赴黄泉,成功的话共治江山……你都忘了……”
“倾茗,你怎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溢出的泪水滴落在宣纸上,合着典溟的血迹,绽开朵朵血色玉茗。
我提笔接后面的诗句,发颤的手写出的字扭扭歪歪:“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天空猛然一阵闷雷,汹涌而入的狂风将宣纸梭梭扬起,于空中飘旋飞舞,像翻飞的白蝶,像清扬的浮絮,像没有归宿的风筝……
白衣萧萧,天人俊容,有个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似一抹沉淀千万年的沧桑浮影……
狂风肆掠,吹起的却是一头乱舞的白发,惨烈烈刺伤了我的眼睛……
白发!怎么会是白发!他那碧海晴天的蓝发呢!那和我有着一样颜色的蓝发呢!
“夫人是看不见,皇帝哥哥头发都……”都,都白了……珠儿是要说这句话吗!什么时候白的,为什么白了!
白茫茫如冰霜的发丝狂舞得就像魔爪,像要抽走他的生命。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凄艳而残忍的灼白如冰刀刮我的心口,天雷滚滚而过。
他苍白清粹的面容填满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喜,恍若隔世的欣慰,刻骨柔情的感激,全身唯一的色彩只有那双蓝瞳,滟滟流转,深深凝望。他微微抬足,却又放了下来,似是不敢靠近,又似在克制自己。
我的心被一刀又一刀的凌迟,所有的犹豫和矜持轰然倒塌,几乎是狂奔过去扑进了他怀里。他冰凉的身体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拥抱,或是不愿承受,不敢承受,不想承受?
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我只想这样抱着他,只想这样紧紧地抱着他,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我想这样抱着你,想听你的心跑进我的心里……”
“哦?我也有心?好像有人曾大肆宣言,嫁给本王这种冷面没心的人是最好的,一不用担心有情敌,二不用烦恼婚后被禁锢,三……”
“嗷,谁说的?肯定是你听错了,殿下的心多暖和呀……”
……
111第17章 甜文甜文
“是你么……”良久,他喃喃问道,似乎不能相信:“是你吗,晨儿……”
晨儿,晨儿,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号啕大哭起来。
“是我,是我的……是晨儿,是倾茗……”我紧紧搂着他,像孩子一般窝在他怀里,一刻也不想离开他的怀抱。
他微微一怔,声音透出从未有过的激动:“真的是你!……”他端起我的脸,用力看着,似是还是不敢相信。
“是我……我还活着……”我的泪水染透了他的衣襟,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不哭,傻瓜……”他急得轻抚我的背,迟疑了一下,缓缓俯下俊颜,吻我缀满水泪的眼睫。
我的心就在此刻化作了一潭子水,柔软地满溢四处,这些年所有的痛苦、怨恨、委屈、悲伤被冲洗得一干二净:“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错怪了你,误会了你,忘记了你,都是我……”话未完,他已堵上了我的嘴,冰冷的唇略印在我的唇,略显生涩蜻蜓点水般轻轻吻过,我的心猛地一颤,涌上的是如浮云海浪般无边无际的欢欣甜蜜。
“是我对不起你……”他沉重地喘息吹在我脸上,撩过我的耳鬓,低低说着:“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守护……看见你满身是血来救我,我恨自己又没能保护好你,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怀里咽气,我几乎快疯了过去,几乎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我应该什么都不管,早早带你走,你便再也不会离开我,再也不会受到伤害……”
“不是的,是我害你又伤心了……”我呜咽说着,看着他满头的白发,泪水又滚滚而出:“你头发为什么都白了?得了什么病?他们说你昏厥不醒……你现在醒来了,病就应该好了吧!师祖他给你看了病吗?他说什么了?”
看着我紧张的眼神,焦虑的询问,他的眼中流淌出梦寐已久的幸福感,轻轻拍打我的背,抚慰我抽泣颤抖的身体:“别担心,你回来了,比什么都好,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他薄唇渐渐渡上了粉色,双颊也微微红润起来,整个人变得真实而温暖,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抚着我的柔发:“看到你安然无事,依然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就算此刻我真的死去,也……”
“不许!不许说这样的话……”我扭曲着嘴角毫无形象地又流出了眼泪:“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你也不能离开我!你要好起来,我要你好起来!”
他微微愕然,蓝瞳流光宛转,牢固着我的身影:“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从没忘记过,一直梦想能这样紧紧抱着你。”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为什么每次都要两败俱伤之后才逼得出这些话来。我心底翻动汹涌的甜蜜,咬着唇克制自己别再哭泣,抵着他的胸口,让他碰碰的心跳敲打耳膜,掩盖世界所有的声音:“那你要说话算数,要好起来,要在我身边……你说过要带我去玫瑰湖玩,带我看南疆的西番莲圣池,带我去看飘渺海最美的日出,带我去浪迹天涯,空空师傅还让你教我灵术,我可是连通灵眼都还没学会……”(弱弱的说一句,好似琼瑶阿姨。。。噗噗噗。。。)
对的,你承诺过我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实现,所以你不能像风麟那样离我而去,你要说话算数,不能再骗我了。
他紧紧抱着我的身子,久久不愿放开,沉沉的心跳饱含着满腔的热情,一生的等待,万世的痴念。红艳的彼岸花多情绽放,循着涟漪从彼岸慢慢飘来,飘进我的心中。我的精神一下子变得祥和而安宁,坚定而无惧,就算此刻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就算世界末日天地淹没,我也愿意去面对,我也敢去面对了。
艳丽的夕阳依依不舍般消散于天空,墨蓝天幕渐渐显现出璀璨的繁星,弦月泛出淡淡水银般的光泽,缓缓流淌于大地。夏夜清风徐徐,花草漱漱轻响,浓光淡影,重叠交织,莲花合着玉茗的淡雅清香悠悠扬起,盈满衣袂广袖,沁人心扉。
有一片玉茗花瓣被风扬起,轻舞如蝶,旋转着拂过他的肩膀,点在我鼻尖上,又落于他的袖口,那银丝袖口上本就绣了些玉茗,此时一点缀,倒真似花儿怒放。
“在我们那儿,玉茗花还有个名字,叫曼陀罗,它和莲花都是佛教的吉花,一个象征着宇宙世界结构的本源,一个象征不为生死烦恼干扰。玉茗还是高洁之花,退然自安,闭藏而无闷,淡然于于风枯柳之下[1],文人雅士都喜欢用它言志抒情,表达退隐之心。”我抬眸看着他,月光流淌在他清俊的容颜上,漾射出剔透的颜色,若这如雪玉茗:“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儿呢?一直就见我说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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