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息比她想象得要来得快很多,他几乎从皇宫出来便带着皇上御赐的贺礼直往公主府而去,公主府禁卫森严,让他也颇感意外,即便是皇上也没有这等阵势,看来皇姐一定闹得他们鸡犬不宁,他并没有带上刘子语等人,公主府内外必定布满天狼的眼线。
他独自一人进入到府内,将贺礼都交给了府里的管家,见皇姐脖子上还残留着血痕,满室早已枯萎的干花摆了一地,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那神情像极了母妃从前在凌霄花架下望眼欲穿等待父皇的样子。
穆天玉见他来了,跑上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眼中满是惊喜,她拉着他的手,仔仔细细看着他的手腕,喜极而泣:“弟弟,你真的康复了?你真的康复了!!太好了!太好了!”她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抱着她,泪流满面“看到你恢复了,姐姐比什么都高兴!真的,比什么都高兴!”
穆天息鼻子一酸,他拍了拍她的背,这个从小和他抬杠吵架的姐姐,如今却给了他一种莫名的感动,他们毕竟是嫡亲的姐弟,血脉相连的亲情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他道:“皇姐,你找我有事?”
穆天玉擦了擦眼泪:“弟弟,没事皇姐就不能找你吗?京里有府邸你也从不回来,像头狼一般四处游走,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处处被人轻视当赠品一般送来送去的姐姐么?姐姐是个女子,可没你那般自由,姐姐虽然从小总和你抢东西,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姐姐讨厌你冷漠的样子,只有抢了你的东西,你才会和姐姐说话,你的眼里才会有一丝丝情绪,姐姐的孤独不比你少,姐姐对你的关心不比母妃对你的少!你懂不懂?”
穆天息并没有答话,的确从小他不爱说话,也从不与谁玩耍,不像姐姐总可以缠着母妃说故事,有心事从来第一个说给母妃听,她虽然总爱找茬,但从没真正伤害过他,哪怕受罚挨打,她也总会与他一道挨着,记得母妃因为送贺礼被触怒了父皇,他顶撞了李妃,被打重伤,伤好之后母妃便罚他跪,姐姐总会在母妃离开之后和他一道跪着:弟弟,姐姐怕你一个人太孤单,陪你一起跪。她还偷藏了自己非常爱吃的核桃酥给他充饥。
小时候被其他皇子欺负的时候,活泼蛮横的姐姐总会替他出头打走那些坏小子,为此她还挨了不少罚,她总是那么冲动,不顾后果,长大后依然我行我素,与公主的威仪相去甚远,她更适合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远离朝堂,安稳度过一生,而适合她的男人又愿意娶她的当真罕见,刘子语似乎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男人。他道:“找我究竟何事?不妨直说。”
穆天玉锤了他胸口一拳:“真没情趣。和皇姐唠叨家常会害死你不成,好似人找你,都带着目的,这也太伤感情了!”穆天玉气闷地挥挥袖子,踢到了一把圆凳,一脚搁在上面。
“既然皇姐无事,皇上的贺礼本王已经带到,便告辞了!”穆天息依旧冷淡地道。
“哎哎!等等等!”穆天玉慌忙拽住他的胳膊,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这样的人真不晓得谁会喜欢你!非要如此功利!你娶不到王妃,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姐跳火坑是不是?你好歹是我的亲弟弟,你就不能顺带着帮帮忙让我能够逃出去!”
穆天息按住了她的肩膀,正色看着她,他的力道很大,将穆天玉按在那里动弹不得,他的声音很低,他在她耳边道:“皇上下了旨意,本王是你的护嫁亲王,本次婚礼,势在必行,若有差池,你我二人连诛!”
穆天玉抬头,怔了片刻,她眼里诸多感情时而汹涌时而冷静,似在交锋着,忽而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这么冲了出来,她蹲在地上,抱头大哭,哭了片刻,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穆天息干立着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她似乎想通了,她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本宫知道了,定会遵旨嫁给天狼。你走吧。”
她本想求弟弟帮她想想办法,可如今行不通了,天狼把他扯进来了,她若是不嫁或者失踪了,定会给弟弟带来灾祸,她是无论如何要保全他的。她看了满室早已枯萎的鲜花,心里莫名地失落,这个送花之人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送了,莫非是拿她开玩笑的么?不管如何,这些花的确救了她一命。
穆天息走之前道:“好好装扮自己,最美地出嫁,你若自寻短见,后悔三生都不为过。”
穆天玉琢磨着他最后这句话,虽觉得有些古怪,但也琢磨不出什么门道来。
穆天息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将他们谈话的记录秘密呈报给了战狼王。
战狼王琢磨着这段对话,他还是喜欢将身子埋在躺椅里,将腿搁在书案上,他将谈话记录给烧了,喃喃自语:果真是个谨慎之人,滴水不漏,难道是他草木皆兵了不成?穆天息压根就是一个只知道遵从圣旨的迂腐的家伙!
他突然又想起月前,给穆天玉送花的人,这个人难道和穆天息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有没有关系,他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来!
☆、《柔倾天下》V章123
恭王在京城的宅子已经被空置了许久,里头仅剩几位看护院子的年老奴仆。
见恭王回京,知晓他爱干净,任是请了三五十人将整座院落都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草木也修剪整齐了,原本看上去杂乱无章,满是尘土的屋子,顿时焕然一新,有了生气。
京城的宅子虽不比安阳的大,但也精细雅致,彰显了皇族的气魄,小到杯盏茶具,大到画栋雕梁无一不体现着主人的身份地位,总与一般人家有着天壤之别,当然这些事儿小七是从不上心的,亲王的规格自然有专门从事这项工作的人替他配备好,他也习以为常,只要是被褥,服饰,家具一尘不染,至于其他倒也不做讲究。
回京之后,他便日日被召唤至宫里秘密商议各项事宜,公主大婚临近,扶姬亲王吐谷东哥和公主吐谷丽儿不日便可抵达盛京,公主婚礼事小,两国商谈事大,且此番若能与扶姬公主缔结良缘可暂缓兵戈,因此皇上特派庆王和恭王相迎,这二人皆为亲王,且恭王至今未娶,庆王虽说娶了高湛国的公主,但后来庆王巧借高湛嫁来假公主之名讨伐高湛,气势如虹,连连攻克数十个城池,他称高湛的弥砂公主与人私奔,且抓获了私奔的二人证据确凿,那高湛的国王也难以置信,气得吐血卧病在床,而假冒公主之名的圣香则被押入大牢,皇上怕事情败露以她妹妹的性命要挟她守口如瓶,皇上将圣香贬为庶民,鉴于她身怀皇室子嗣,特许她诞下子嗣后再处死刑。掉包事件被拆穿后,庆王也没有正式王妃的人选,他二人样貌出众,定能让那好美男之色的吐谷丽儿亲睐,吐谷丽儿素来在扶姬泼辣出名,地位高贵,且英勇好战,平日眼高于顶,皇上相信庆王和恭王总会有她看得上眼的。
另外还需要一名女官,在扶姬,女人的地位也是以武力决定的,因此在扶姬有着地位极高的女性,吐谷丽儿算是其一,而在恭从未有女子做官的先例,为了体现恭国对女子的重视,皇上决定选拔一名文武双全的女官与两位亲王一道去迎接贵客。可是要在两日之内寻找一名知根知底,有着极强应变能力的女官还当真不易,皇上想破了脑袋心中也无人选,九霜知书达理,但是脾性太柔且没有武功,玉儿虽为公主,但是言行实在让他不放心,京里的大家小姐也不是没有,但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什么世面,遇到那泼辣的公主必定招架不住,事到如今想要全国招纳贤才临时抱佛脚也难了。
皇上把庆王、恭王、战狼王一并召集在一起商讨对策。
御书房内气氛沉闷焦虑,皇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负手踱来踱去,他催促道:“众位难道就没有合适的人推荐么?”
庆王一身月白色朝服,胸前四爪金龙盘旋威严怒目,金丝云纹翻袖,一条白玉带,头束发冠,眉目矜雅,容若夏荷,清雅皎洁依旧,他略微一沉思,毫不避讳地道:“若陈雨柔还在的话,她倒是不二人选。她曾是军中参领,皇上也有意提拔她为副统领,从军衔上来说她是本朝第一位女将领,气场上也可敌扶姬公主一二。”
一提起陈雨柔,在场的三人都微微一怔,恭王的手不着痕迹地一握,他正襟危坐,两腮牙关微微一紧,他的表情依然如故,没有露出半点端倪,只是双眸由原本的毫不在意,此刻精光顿现,他警觉了起来。
天狼一身咖色亲王朝服,一头蓬松的长发在后束起,他高耸的鹰钩鼻和那深陷立体的眼,显得他格外狡诈,他松松垮垮地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道:“陈雨柔或许没死也不一定,皇上不妨问问恭王。”
听战狼王这么一说,庆王的眼神也在刹那灵动了起来,就像那满布灰尘的玉器被忽然冲刷了干净,露出炫目的光泽。
皇上记上心来,陈雨柔当初他也没想要她的命,便转身问恭王:“七弟,当时你当真将陈雨柔扔下山崖了?”
恭王心觉不妙,倘若他坚决认定陈雨柔已死,日后若被揭发便是欺君之罪,倘若他现下承认陈雨柔没死倒也容易圆过去,且现在正值皇上用人之际,替皇上解了燃眉之急,也可恢复雨柔的身份,不必顶着别人的面皮度日。可若真把她扯了进来,怕是后患无穷,脑海中迅速过滤了一遍,恭王道:“臣弟确实将她扔下了雪顶,战狼王和轩辕灼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