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首座上方的壁画是鎏金色的仙鹤展翅图。
家具都是光泽精雕的红木,地毯是百花团簇的织绣。大约四十平方,虽然不大,但也贵气雅致。
春花戴上了易容面具,也跟着去了。
那名狂妄的小伙子已经在偏厅侯着了,他东摸西看很是随意,随便捡了把椅子坐下将腿翘到了茶几上,嘴里咬着刚从院子里随手摘的粉色山茶花,他挽着袖子,一身湖蓝色的锦衣,袖边上的一指见宽的竹叶绣纹给他落拓不羁的形象增添了一分雅韵,他的靴子是白色的,上面还沾着泥点,他将湿漉漉的鞋子搁在上面,泥水滴到了茶几上。
七公子的轮椅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就看到了肮脏的茶几,不由得让无常推着他离开了好些距离。
那个人也不站起来,继续翘着腿,很随意地道:“小7,繁文缛节的咱就免了,你叫不相关的人赶紧退下,我有要紧话同你说。”
小7?他居然如此叫他?他和他很熟吗?七公子打量了他的脸,他敢肯定绝对没见过他。尽管如此,七公子还是叫侍奉的下人退下了,留下了无常和春花,道:“他们不必避嫌,你有什么话直说。”
春花也盯着那个人半晌,流里流气的,长得还挺周正,四四方方的脸,细长的剑眉,鼻梁挺拔,嘴唇丰润,一脸白玉的温色。双眼含笑,眼睛明亮而大,他看上去很引人瞩目,面容也和善,就是有那么一股痞子的感觉。那副相貌那神情,有那么点眼熟。
那小伙终于把腿放了下来,他一点也没为自己的造次而感到愧疚,他起身踱到了天息的跟前,双手叉腰,弯下腰盯着他:“猜猜我是谁?”
穆天息尽管不相信,但是他还是猜到了一个人:“刘建军?”
小伙子露出惊讶的表情:“太聪明了,一猜就中!你怎么就猜到是我?”
“只有他叫过我小7,叫皇姐老六。”
刘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是小7,记性真好。”
“你……没死?还魂到了人身上?”
“不可思议吧?”刘建军睁开眼的时候,他妈的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没回去,只是这回是人了。
“确实不可思议。如何想到来寻我?”
“你是名人,当然好找,我去军营打听了,说你们去了九渺峰,我又跑到九渺峰那里一个小姑娘说你们离开了,我想你这四肢就算能被治好也需要休养,所以打听恭王府,就很容易找到你,找到你了,才能找到雨柔。”
“你现在是何身份?”
“我,纨绔子弟身份,刘子语是我现在的名字。雨柔呢?几月不见你身边有丫头了?”刘子语瞄了瞄边上的春花。
“此事说来话长,你只需记住,雨柔已死,春花是她现在的名字,刘建军已死,你现在只是刘子语。我边上的那个丫头就是春花。”
刘子语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春花?哈哈哈,这名字谁起的?这么土!”
七公子脸色一紧,颇为淡定地道:“本王起的。”
刘子语笑得更厉害了:“你就这水平,啊哈哈哈!”
刘子语一面笑着一面走向春花:“你就是春花?”
春花一脸呆地点点头。
刘子语研究了她脸上的面皮,易容术真高明啊,他一把将她揉进怀里,猛拍她的背,用了一句经典话:“我想死你了!”
刘子语太激动了,像老虎钳一般死死钳住了春花。
七公子的脸色有些乌云密布:“放开她!男女授受不亲,成何体统。她失忆了,不记得你是谁。”
刘子语一听这话,忙放开了她,一脸血盯着春花:“你不记得我是谁了?我的长相一点都没变,和从前一样,你快看看!”
春花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刘子语拍了拍春花的脸:“你真不记得了?一脸呆样。”
春花显得很无辜:“真不记得了。不过我现在记住你了,你叫刘子语,以前我们认识。”
“对对,我们以前出生入死,我是你的黄金搭档兼直属上司,你不会连拆弹都忘了吧?”
“拆弹?”春花回想了一下,“拆炸弹,好像没忘。”
刘子语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是选择性盲区,不影响工作。”
七公子问:“刘子语,你来找本王有事吗?”
刘子语:“听说玉儿被赐给了天狼,我一得知消息就从德州赶了过来,想要去抢亲,但是势单力孤,决定先跑到安阳找你合计合计。”
“抢亲?”七公子哑然。
“对!抢了!我答应过玉儿如果变成了男人就娶她的,天狼不是什么好鸟,玉儿嫁给他能有好日子过吗?他一定会折磨她的,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抢了新娘!”
春花大声道:“好样的!刘子语,我欣赏你!抢亲,真是太帅了!尤其敢抢皇上赐婚的亲,我代表全国人民拜你为偶像!”
刘子语仿佛受到了无数的鲜花和掌声,他抱拳:“春花大姐,多谢热烈支持!”
七公子看着春花兴奋的模样,觉得有些无奈,这两个人他能用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去形容吗?他实在不想用天造地设这个词语。他怏怏地说了两个字:“荒唐!”
如果他的手能动的话,一定还能拍出一个响亮的声音来。
刘子语不以为然:“一点不荒唐,乱点鸳鸯谱这种事本来就不对,他以为他是月老,你知道天狼为什么要娶玉儿吗?第一、她是公主,他想巩固自己的地位。第二、天狼和你结下梁子,有你姐姐在他手里,对你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威胁。第三、我曾经杀了他心爱的女人,所以他娶玉儿一定会折磨她。基于以上任何一点,天狼绝对不能娶玉儿,更何况,我刘建军向来言出必行,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遭罪,老子眼里没有圣旨,只有你情我愿,只有什么对她是好的,所以,这个亲,抢定了!你能帮就帮,不帮你也别捣乱。你看怎么样?”
七公子深深看了眼刘子语,这个男人眼里同样没有皇权,只有对错,只是他是个有手段的人。他佩服他的勇气,也被他对皇姐的一片真心所感,敢做敢当,是个信守承诺的男人,皇姐跟着他必不会吃亏。但他是极不赞成这种鲁莽的做法,刘建军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凡人,抢亲失败再让皇姐看一次他的死亡,倒不如永远不要在她面前出现了,便稳住他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暂且住下,对外宣称是府里的护院。”
“就等你这句话。我都快饿死了!春花,上酸菜!”刘子语对着春花喊。
春花对着七公子喊:“大冬瓜,刘子语要吃酸菜,府里有吗?”
“酸菜……”七公子委实对这个不太了解,他顿了顿,“无常,吩咐刘五安排晚宴。”
无常领命,便将轮椅交给了春花。
“大冬瓜?哈哈哈……”刘子语觉得这个称呼比春花还要惊悚,真是雷死他了。他笑得直不起腰来,“大冬瓜,是小7吗?哎呦诶,春花,你别这么幽默好不好……哈哈哈……”
他们一道向膳厅走去,春花推着七公子走在前面,一名家仆引路。
刘子语一路忍不住笑:“春花大冬瓜,乡土气息真浓,好搭配。”
其实七公子心里想说的是,不是他想给她起春花这个名字的,而是她先给他取了个大冬瓜绰号,他情急之下便喊她春花了。
膳厅叫玉禾堂,府里的下人很利索地摆好了桌椅。
墨玉色的圆桌上铺着烫金绣繁花的黑色苏锦,中间有一圈略小转盘,也是墨玉色的,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端了上来,下人清一色都是男的,他们训练有素地摆上了三副白玉金边碗盏,碗底那花细繁杂精致。
为了光线能够更亮,鱼贯进入六名男仆,手里都托着一盏大灯,灯罩都是掐金色透明琉璃罩,华美异常,他们将灯放到了屋子周边的灯托上,整个膳厅金碧辉煌,宛如白昼。
刘子语对这一切的精致无感,好东西他不是没见过,他此刻对桌上的菜更感兴趣。菜差不多上齐了,男仆们依次退出掩上了门,他伸手便去拿了个鸡腿啃上了:“小7,我就不客气了。”
七公子了然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刘五这张老脸相当郁闷,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不给王爷行礼不说,王爷还没开动他就直接双手拿起鸡腿就啃。和那个春花一样奇怪,王爷都忍着,他从来没觉得王爷有如此的气度。
七公子看到刘子语这副吃相就没了胃口,不过他也不饿,傍晚的时候和春花吃了一大碗面,所以当春花给他加菜吃的时候,他象征性吃了几口,便不吃了。
春花显然也不饿,她招呼,无常、琉璃、刘五一起过来吃。
可是他们都不敢。春花道:“大冬瓜,这一桌子的菜又吃不完,咱们两个显然塞不下了,琉璃、无常都一直跟着你都还没吃呢,不如一起吃吧?”
琉璃笑着说:“春花姑娘,这不合规矩,王爷万金之躯怎可于下人共坐一桌。”
刘子语也道:“一起吃吧,你们站着看着我吃,多难受,小7,你不发话,他们是不敢的。”
春花和刘子语一起盯着七公子,用那种赤果果的眼神对他施加了一万伏特精神电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