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定在四月十二下午未时三刻举行,上午拍卖方将所有竞拍人聚在一起,先说说拍卖的规矩,抽签决定会场座位等。拍卖方此举甚为奸诈,竞拍人上午抽签后,大多数人都不会离开卧虹窟,便只能在卧虹窟用午饭,说不定还会赌赌钱试试手气,以此推动卧虹窟其他产业的发展。
穿云教在布火城自然有地方落脚,四月十二那天,花逸被早早叫醒,院中的丫环送来一套锦衣,足足折腾了她一个时辰,她有些困,闭着眼昏昏欲睡,等睁开眼时,颇有几分惊讶:哎呀,这镜子里贵气四射的美女是谁啊?
她平时最不爱梳发髻,费时费神,随便挽起就是。今日丫环给她梳了惊鹄髻,侧面戴了两只插梳步摇,步摇上的花瓣由金箔打造而成,栩栩如生,连纹理都看得清楚,中间用细细的红宝石打造成花蕊,旁边的蝴蝶翅膀做得比纸张还薄,随着花逸的动作,翅膀轻轻摇动,活似真要飞走;几条流苏垂坠而下,头上还戴了数颗珍珠,颗颗圆润,花逸一看就知道这东西值不少钱。
耳坠明月珰,颈带七宝项链,件件都是珍品。身上的桃红锦衣质地细滑,更奇特的是,衣服上的刺绣图案随着周围光线变化而变化,或是花朵含苞待放,或百花争艳……既华贵又新奇。
花逸平时甚少盛装打扮,肖承见到她时目中都有两分惊艳,不过他依然不冷不热道:“梁姑娘,待会你得多注意点行止,免得有人问是哪里的乡野村妇穿错衣服走错了地方。”
花逸懒得理他,正准备上马车,她心情一好,走路就喜欢蹦蹦跳跳,看她姿势不端,肖承又在她身后喊:“梁姑娘,你要是把珠宝跑掉了又赔不起,就回穿云教浆洗房洗衣服还债。”
花逸顿足,“不是给了我吗?”
“怎么可能?借给你而已。”肖承鄙视道,“你怎么什么都想要?”
花逸心里就不舒服了,生怕把什么东西给弄坏,卖了她都赔不起。等滕风远上车后,马车驶出一段距离,花逸便把手上的镯子褪下来,又去拆头上点缀的珍珠,滕风远瞪她一眼,“不要乱弄。”
“那掉了怎么办?”花逸撇了撇嘴,“我是不会赔的。”
滕风远道:“本座又没说要你赔。”
花逸得寸进尺,朝他凑得更近,“那,尊主,干脆你就把首饰都送给我好了?我今天都没睡好,好歹你要给我点补偿。”
滕风远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今日擦了点粉,肌肤细如薄瓷,嘴唇嫣红,正殷殷地望着他,他有些晃神,倒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
没得到回复,花逸不干了,叹气道:“哎,真是越有钱,越小气。”
一刻钟后,滕风远一行人到达卧虹窟,虹形石门前,一身短打劲装的护卫教头拱手作礼,说了两句客套话,然后委婉地要求对方卸下兵器。
不得带兵器进入会场,是卧虹窟的规矩,滕风远把剑留在马车上,然后带着肖承,还有两个随行护卫,以及花逸燕菡进入卧虹窟。有管事的迎接过来,那管事长得贼胖,一双眼睛又小,在他那张脸盆一样大的脸上倍显喜感,他笑呵呵朝滕风远拱手,尾音拖得很长,“原来是穿云教的滕教主,有失远迎。”
滕风远不回他,脊背挺得笔直,眸色傲慢。
胖管事也不在意,依旧笑容可掬,他一个做生意的,只要客人给钱,就算对着鞋底板的脸也能笑得春花乱颤。滕风远一路目不斜视往里面走,迈进大殿之前,他却忽然顿了足,回头对着花逸道:“待会你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
语气严肃,从面具下露出的目光锐利如剑,活像她不从就要剐了她似的。
花逸温顺点头,“知道了。”
今日卧虹窟聚集了大量江湖人士,奇装异服并不少见,不少人带了家眷过来。此等盛事,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明面上不动手,暗地里各大门派还在憋足劲较量,比身手,比学识,比弟子数量和质量,比谁的妻妾更漂亮,比谁生的儿子更多……掌门代表的都是各大门派,谁也不愿落了下风。
步入大堂,殿内四周站满卧虹窟护卫,个个劲装打扮,身强体壮,满面严肃。滕风远在属于穿云教的位置上正襟危坐,花逸恭顺坐在他身边,正打量其他门派,忽然眸色一亮,远处一人长身玉立,正是司空骞。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最近每章字数都挺多,这样你们都不留言,我……
16、深洞
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司空骞回过头,两人目光正好在空中相遇,他朝她轻轻笑一下。
花逸也回他一个微笑,滕风远在旁边看到,她的微笑中暗暗透着欢喜与羞怯,那样的微笑从来对他没有过。
也许说出来不会有人信,只是因为相处了一天一夜,他就爱上了她,闭上眼会看见那些飞扬的青丝,丝丝缕缕,缠绵不散。
她颈间的清香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
思绪飘得很远,他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
那日布火城一别,再见到梁花逸,已经是一个月之后。天气渐冷,北风卷着枯草碎屑刮在脸上,凉凉的生疼,他随聂弘归去了翼山,路上聂弘归问他:“天气都冷了,你怎么还不在家里老实呆着?”
他不会告诉聂弘归,他想再遇到那个拉着他的手奔跑的女人,她笑起来很好看,眉梢眼角弯如新月,眸中波光荡漾,像傍晚洒在湖中的碎金。
人海茫茫,他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缘分,只能漫无目的在外面到处乱走,心存希冀某天会再遇到她。
那天的太阳很暖和,阳光照在身上温软绵长,聂弘归找人谈正事去了,这些事他一向插不上手,便到处闲逛,都说翼山的青松生得极具风格,他便去了翼山脚下,那成片的青松大多生长在崖缝中,于断崖绝壁之处斜着身子张望,投下的剪影挺秀奇美,他望着那些奇秀的松树生了作画之情,让肖承速速去找些纸笔过来。
肖承刚走不久,就一个女子从不远处掠过,步伐仓促,她穿了淡青色的衣衫,急急钻到右面某户农家的草垛中,胡乱撩起草丛把自己遮住。
虽然她的动作很快,但聂风远还是瞥见她两边的垂下的头发,短得刚刚触到肩头。
那些飘扬的青丝又骤然浮现在眼前,他听到自己的心在猛烈跳动。
还不待他走过去,路上又窜出来五六个拿着刀剑的男人,气势汹汹,他们环视四周,朝他走过来,“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跑过来?”
“啊?”他想起她那慌乱地藏在草垛里的样子,知这些人定要找她的麻烦,道:“是不是一个穿淡青色衣服的年轻女人?”
“是。”那帮人满脸不善,“她往哪条路跑了?”
此处正好是个岔路口,他指了与草垛相反的方向,“那边。”
“追。”那帮人急匆匆快步朝那边追上去。
等人都走得看不见影子,他朝草垛走了过去,她也撩开遮在身上的稻草,看了看他,意外道:“原来是你啊。”
他见真的是她,心底怯怯地笑起来,面上却仍谦和得波澜不惊,“梁姑娘,好久不见。”
“好像也没多久。”她笑吟吟道,“刚才真是谢谢你。”
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却觉得这一个月比一年都漫长,他看着她的眉眼,又觉得过去的时光已经不再重要,心头那种窃喜如夏日的野草一样疯长蔓延,他不想被她看出端倪,转头看着那几个人离开的路,问:“梁姑娘,你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是有点麻烦。”她从草垛中跳出来,捻着身上的杂草,又抬头朝他笑,“那帮人都是狗腿子,他们家主子仗势欺人,强抢良家女子,我本来不想管闲事,但那帮人乱骂人,还把我推倒了,我晚上就偷偷去把被他们抢去的女人放了。哪知这帮人武功还不错,从昨晚追我到现在,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我都快跑不动了。”
他看她说话的时候眉宇轻扬,似乎周围萧瑟的田野也有了颜色,他温和朝她道:“梁姑娘心地真好。”
她撇了撇嘴,“好什么好?早知道这帮人这么难对付,我才不去惹麻烦。总算把他们甩掉了,走,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两人刚走几步,那几个人就折了回来,远远地看见了他们的影子,骂道:“那贱女人在那里。”他们看到了并肩站在一起的梁花逸和聂风远,唾了一口,“他们是一伙的,妈的,被骗了,杀了这对狗男女。”
聂风远哪里知道,他顺手指的路前方不远就是一条大河,根本无路可走,是以那帮人很快就折了回来。
花逸见来者不善,快速拉起聂风远,“快跑。”
她拉着他朝山上的树丛跑去,因为带了他,她的速度慢下来,那帮人越追越近,转过一丈多高山石,花逸正要往前跑,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野兔子,被他们的动作惊吓到,嗖的一下窜到山石底下的矮灌木丛,消失不见。
花逸这才注意到,那块山石底下藏着一个洞,洞口是细长的一道横缝,一尺多高,被杂草灌木挡住,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后方叫骂声越来越近,她连忙把聂风远往洞里推,“你藏好,我来引开他们,带着你根本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