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风远本想挥手让她退下,手刚抬起却瞥见不远处有人路过,走路一跳一跳,甚为不端,头上还带了一个柳条编的草环,手中甩着长柳枝,他改了主意,“你会吹箫?”
燕菡出生官宦之家,后来家道中落,她被一个小教派买下,因容姿出众,那教派的头领将她送给了滕风远,恭敬回道:“妾身自幼学习音律,尤喜竹箫。”
“那奏一曲。”
箫声起,悠远缠绵,滕风远半侧脸,目光落在不远处,那边梁花逸已经越走越近,听到箫声才注意到亭中有人,她看了两眼,随即朝另一个方向转身,哪知刚转身走两步,一颗石子从眼前飞过,“嗖”的一声直直嵌入旁边的树干上,若再差几分,只怕花逸的脑袋就开了花。
她又回头一望,瞧见滕风远在亭中看她,心里寻思自己从他面前走过,连个招呼都不打,委实不太礼貌,怪不得教主大人不爽了。她便扔了头上的草环,走到亭边冲他笑,听滕风远问:“为何见到本座,还要绕道走?”
花逸道:“我怕扰了尊主雅兴。”
滕风远看她毫无自觉,道:“进来。”
花逸在小桌边坐下,见美人持箫,低眉垂目如荷花初绽,心底佩服燕菡对着滕风远这张修罗面具的脸还能如此镇定从容吹箫弄乐,心里素质不是一般地强大啊!要是梁花逸,巴不得每次都绕道走。
她是个俗人,对品茗吹箫这等雅事着实没兴趣,倒是对小桌上的点心有兴趣。侧头瞥见滕风远一脸晃神,该是被美人摄了魂,便伸手去拿了桌上的桂花酥,又低头悄悄瞟他,见他不甚在意,便兀自吃了起来,那桂花酥入口清香,她吃上了瘾,便又拿了一个,一回头就见滕风远正在看她。
花逸讪笑,“燕菡擅箫,尊主擅琴,为何不来个琴箫合奏?”
滕风远声音微凉,“本座一弹琴,你就会睡着,难道你还想本座给你弹催眠曲?”
世人都说滕风远的琴弹得极好,温润柔和,年纪轻轻就在大丰王朝三年一次的琴会上一曲惊人,花逸愣是听不出什么特别,从来没完整听过一首曲子,她一听他弹琴就犯困,往往听不完一曲就能睡着,简直比安眠药都管用。
这也怪不得花逸,她只对节奏感强的流行乐曲有感觉。
彼时她是意气风发奔跑如风的美少女,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温柔书生;而此时,她是随时都能被人捏死的蝼蚁,而他,是杀人不眨眼的一教之主。
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就泪先流。
花逸连忙冲他道:“尊主若有心弹琴,我可以从你面前消失,立即,马上,还可以给你抱张琴过来。”
“本座一弹琴就想杀人,你说今天杀谁好呢?”滕风远眸中似笑非笑,那目光活脱脱在说,要不就拿你开刀好了?
花逸想起初来穿云教的那一天,面露惧色,“那还是别弹了。”
弹琴的风格变了,还染上此等恶习,这个世界太恐怖。
滕风远执着道,“可本座今天想弹琴,你去把琴拿来。”
花逸惶恐,“尊主这么忙,哪有闲心玩弄乐器?”她扭头东看西看,指着远处的人影道,“那不是肖护法吗?他肯定找你有事,尊主,教中人民的幸福都在你手上,你还是多忙忙正事。”
天助花逸,那边肖承直直走了过来,扫了亭中人几眼,道:“尊主,属下有事禀报。”
“那你们慢慢商量,我就不打扰了。”花逸如获大释,一溜烟就跑了,比那狡兔还快上几分。
燕菡也起身告退,待人走后,肖承道:“尊主,布火城的通衍心经拍卖会没几天,我们应该去布火城早作准备。”
滕风远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端着茶杯悠悠慢饮,“急什么?这谷中山水甚好,住着倒也不错。”
肖承是真急了,一住半个月,什么事都没做,回去如何向教中长老交待?他面色有些愤懑,“依属下看,尊主这回出来不过是打了通衍心经的幌子,其实是想给某个女人解毒罢了。”
这话肖承早就想说,继续道:“她素来没良心,你对她好,她未必记得住,当初她还说要嫁给你,结果她认账吗?那晚司空骞来带她,她还不是立时就走了。”
“肖承,你多想了,我留在此处自有缘由。”滕风远淡淡道。
“有何缘由?”肖承认为滕风远在搪塞,但他无意争辩,只道:“留几个人在此照看便是,你对通衍心经没兴趣,教中几位长老却是志在必得,恐怕他们会亲自去布火城。”
通衍心经由一位高人所创,练成者可外放真气可幻化为剑,达到真正的实体状态,不过据说这种武功极难练,近百年练成的只有数位老者,个个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因此有传闻:练通衍心经,不仅要武功到达一定境界,还要年纪上六十。
当然,这也有悖论,当年通衍心经的创始人年纪轻轻就神功盖世。不过教中的几位长老却有心想看看神功心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得知滕风远还在修谷逗留,一人一封飞鸽传书催促他,有言辞恳切的,有简短犀利的,滕风远只提笔回了一句“本座自有打算”。
谷中清泉流淌,花开遍地,花逸在溪边采了一把野花,回房时又远远瞧见秋星河和须鸣在过招,他也看见了她,但只淡淡地瞥了一眼,装作不认识。
秋星河在花逸来此第二天就离开修谷,此番回来,想来已给司空骞报个信。晚上花逸又故技重施,吃饱喝足去散步,找个理由支开随行,果然秋星河又窜了出来。
他隐在廊柱后面,声音很低:“司空骞让我带话给你,说他不娶狄郡主,叫你放心。”
花逸不说话,微微撅嘴。
“肯定在心里偷着笑。”秋星河打趣她,又正色道:“滕风远武艺过人,硬拼的话风险较大,他是不是要去布火城?”
“嗯。”
“如果他不带你去,把你留在修谷,那司空骞会派人来把你劫走;如果他带你一起去布火城,你就找个理由缠着他带你去拍卖会,司空骞在那里自有安排。”
“好。”
秋星河刚走,花逸也准备回房,转过身就见一张黑白图案的面具近在眼前,被吓了一大跳。
滕风远走近两步,“刚才看到那个秋星河来了这边,你们认识?”
花逸否认,“不认识。”
他凑得更近,似乎想从花逸的目光中看出端倪,那目光越来越近,花逸几乎要被他盯得心虚时,却听到他说:“那人是个采花贼,本座怕你对你有想法,待会本座会找人给他打招呼。”
在修谷,花逸估摸着他不会做出过火的事,心底松一口气,面上却佯装诧异,“原来是个采花贼啊,怪不得生了一对桃花眼。”
他淡淡嗯了一声,花逸觉得腰上一紧,原来他已经揽住她的腰,面颜凑得更近,温热的鼻息吐在她颈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有。”
“没有最好。”他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一只手轻轻揉上她的胸,在那柔软处反复揉捏,力气有点大,花逸觉得痛,但痛的同时又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蔓延,她轻轻推拒他,“尊主,别这样。”
“本座花了那么多钱给你治病,难道不能碰你?”他微微有些不满。
花逸给他顺毛,“没说不能碰,可也要等我痊愈,尊主向来体恤下属,应该不会为难女子。”
“那是下属,你,不一样。”滕风远在她耳边低声道,松开手时说了一句,“要是我发现你想捣鬼,就不会再对你客气了。”
再过两天,须贯为她们做完最后一次针灸引疗,滕风远才带着人一起离开修谷。
彼时已是四月初九,距通衍心经的拍卖仅两天,一行人只得快马加鞭,路上休息时,花逸腆着脸跑到滕风远跟前,试着跟他提起:“尊主,你是要去竞拍通衍心经,对吗?”
滕风远点了头,花逸就继续道:“我没见识过拍卖会,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花逸都做好软磨硬泡的准备,哪知滕风远却轻飘飘道:“好。”
布火城在大丰王朝有重要的交通枢纽地位,也是兵家要地,朝廷驻扎重兵在此,这座城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的辖地,有着大丰王朝唯一一个专业拍卖场,名曰:卧虹窟,因大门处的飞虹拱形石门而得名,会场是纯石头建筑,建有高大的穹形屋顶,固若金汤,里面高手无数,据说此会场是某个王爷的产业,由于牵扯到朝廷,江湖中人自然会收敛些。
卧虹窟不单只做拍卖,毕竟拍卖每个月只开一两场,它还是布火城最大的赌坊,实实在在的销金窟,这里也只有一条规矩:没出大门之前,不得动手。
至于出了大门,要杀要抢都与卧虹窟无关。
通衍心经的拍卖消息发出之后,卧虹窟向各大门派发出邀请,凡是正式确认参加竞拍的门派须缴纳报名费五千两银子,诚意保证金五万两白银,报名费是不退的,若在拍卖过程中没出现违规打架行为,在拍卖结束后,卧虹窟将退回诚意保证金。
此次采用公开拍卖,竞拍者全是有实力的大门派,也有二三流门派来凑热闹,但也仅限于凑热闹而已,先不说竞拍价格小门派出不出得起,出了卧虹窟能不能保住通衍心经才是大问题;若门派实力不够强,这神功秘籍恐怕就成了阎王令,小则杀身之祸,大则灭门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