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在意,就越是患得患失,周子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可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知道,原来他与寻常的少年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开口道:“其实我……就是不想让你走。”
他的感情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口,仿佛烙铁一般,又似滔滔江水,觅得一个口子灌出来,尔后便一路汹涌,畅通无阻,“我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你,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总是胡思乱想,如果这一次你走了,是不是从今往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一想到这个心里头就又涩又痛,连气儿都有些喘不上。现在想想,以前和你在京城的时候,是我这一辈子最高兴最快乐的时光。我……不想和你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想再写点,可是外头雷电交加,随时可能一个雷下来电脑就没了,所以,赶紧发了关电脑。
呜呜,好可怕!
☆、第七十一回
七十一
周子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心里的话说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酝酿了这么久的感情都在这聊聊几句话中全都倾诉了出来,无论书宁如何回应,对于他来说,都已是做了最大的努力。
可是,如果她拒绝了呢?周子澹的脑子里迅速地闪过这个念头,就算拒绝了,那也不打紧——他心里暗暗地想,大不了再来一次,又一次,总有一日,书宁会被打动。这么一想,心里头便愈发地安定下来,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书宁的脸,眉目间一片坚定。
书宁却良久的沉默。
“阿欢——”就算知道了书宁的身份,可周子澹叫却还是喜欢她阿欢而不是像周子翎那样唤她阿宁,好像这样他就能愈发地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而不是每唤一次她的名字,就让她不可遏止地想起周子翎。
见书宁没有回话,周子澹并没有失望懊恼,事实上,他心里还有些隐隐的喜悦。如果是讨厌,依着书宁的性子,只怕立刻就要把他喝骂出门,可是她却在犹豫不绝,欲言又止,这是不是代表着,其实她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他的位置呢。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周子澹生怕逼急了她,毕竟周子翎的事情过去得还不久,也许书宁还没有准备好重新接纳一份新的感情,所以他很善解人意地道:“等到那一天你想通了,再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就是——你别总想着回京。”
一想到书宁要离开他,一想到从此往后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明媚灿烂的笑容,周子澹的心里头就空落落的,仿佛里头的血和肉都已经被掏空了一般。
书宁蹙眉不语,过了好一阵,她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他,平日里明亮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层迷茫之色,素来灵动的小脸紧紧绷着,有一种可爱的严肃,“周子澹,”她连名带姓地唤他的名字,一脸正色地问:“你不觉得我难相处吗?”
周子澹没想到她忽然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呆了一呆,傻乎乎的“哦”了一声,旋即才反应过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声道:“怎么会,怎么会?”他所认识的所有女人中,没有谁比得上书宁这么爽朗大气好相处的了。
“你不觉得我脾气大,自以为是,装横霸道,武断独行么?”书宁又问。
周子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书宁锐利的目光深深地盯在他脸上,周子澹微微有些不适,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做作,想来心里头果然也是这么想的。
书宁忽然有些想笑,然后她就立刻笑出了声,一伸手在周子澹的脑袋上敲了一记,神态亲昵而自然。这一瞬间,周子澹觉得他们又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初见的时光,那个时候,他还是宁家胡天胡地不中用的纨绔少爷,而她则是他的小姑姑。
“我脾气不大好呢。”书宁托着腮仿佛想起了许多旧事,脸上露出难得的忧伤情绪,“安哥儿小的时候像个女孩子,不爱骑马射箭,偏偏喜欢读书,整天之乎者也的像个迂腐的老头子。那会儿父亲就老是发愁,说日后怎么敢把南州城交到他手里。结果——他老人家殉国的时候安哥儿才十一岁,如何能服众,无奈之下,我只能暂时接下南州城。那时候我也才十五,便是先前跟着父亲学过骑射,可到底是个女孩子,年纪又轻,军中那些大老爷们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我若是太软弱了,只怕南州城早已易主了呢……”
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回忆不起当年曾经遇到过的重重困境了,现在想来,有时候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到底怎么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而她那自作主张、专横霸道的性子,想来也是那五年里养成的吧。不说周子翎受不了,就连那时候的崔翔安也常常和她吵得面红耳赤。
周子澹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也许,是因为她忘记了前事,性子才变得柔软了?
周子澹定定地看着书宁慢慢诉说着过去的旧事,眼神愈发温和,脸上有着连他从未显露过的温柔……崔翔安不经通报径直闯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但屋里的两个人显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崔翔安在门口站了半晌,那两人竟连正眼也没朝他看一眼。
虽说崔翔安对周子澹还算满意,尤其是书宁坠马后他毫不犹豫地扔下秦地的正事跟着他一起回京的举动让崔翔安难得地对他生出许多善意,但真正瞧见他和书宁这么和谐地坐在一起“说心事”,崔翔安的心里头难免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咳咳——”他故意重重地咳了两声,脚步也愈发地沉了,似笑非笑地朝周子澹瞥了一眼,旋即又立刻朝书宁咧开嘴讨好地笑,朗声道:“你醒了也不让人通知我一声,担心得我这些天没睡过一个好觉。”
“我不是给你写了信么?”瞧见崔翔安,刚刚还沉浸在回忆中的书宁立刻精神奕奕,跳起身迎上来,笑吟吟地问:“你没收到?”
“我没回南州。”崔翔安很自然地拉了书宁一起坐下,仿佛自己才是这屋里的主人。周子澹倒也不生气,他很清楚讨好小舅子的重要性,自然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跟崔翔安闹别扭,满脸堆笑地在书宁另一侧坐下,笑着插话道:“那就难怪了,阿欢的信已经送出去了七八天,照理说早该到了。”
崔翔安白了周子澹一眼,转过头继续跟书宁说话,“我把城里的事都暂时交给了冯培和沈林,跟他们说了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虽说他得知书宁身份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可算一算日子,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却并不长。想着周子澹行动如此迅速,说不准哪天就说动了书宁下嫁,留给他的时间就愈发地少,所以崔翔安一天也不敢耽误,把城里的事早早安排好了,立刻就动身来了宁州。
不待书宁回话,周子澹却忍不住低声插话道:“那……丧事……”他本想说阿欢的丧事终究如何办的,可忽然又觉得这话听起来十分别扭,仿佛在故意诅咒书宁似的。
“我在京里办完丧事才过来。”崔翔安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书宁一眼,犹豫不决地小声道:“冯培好像猜到了什么?”
周子澹眨了眨眼睛。
书宁苦笑,“阿培寡言少语,性子却极细腻,想来是我们平时说话被她看出了些什么来。”先前她一直犹豫不觉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冯培,可后来仔细想过,却还是放弃了。这些年来,如果晓得她的真实身份,依着冯培的性子,定是要追到宁州来的,可是,她已经不是崔玮君了啊,怎么能还那么自私地把那么优秀的人留在身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
“她就算猜到了什么也不会随便问的。”周子澹不甘寂寞地继续插话,“这种事儿,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吧。”就连周子翎,与书宁应是再熟悉不过了吧,可他偏偏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周子澹心里头虽然这么想,可还是聪明地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但是,以书宁姐弟俩的聪明劲儿,哪里会猜不出他口中所说的“一般人”到底指的是谁。
见书宁的脸上露出无奈神色,周子澹赶紧聪明地转换话题,热情地上前拍了拍崔翔安的肩膀,笑着道:“翔安难得来一趟,回头我带你去附近转一转。上回我们一直忙着找人,只怕你连宁州城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崔翔安不高兴地瞪他,“我比你还大一岁呢,你叫我什么?”不说书宁还没嫁给他,就算真嫁了,书宁现在年纪可比他小不少,周子澹充其量只能叫做妹夫。有他这么没上没下的妹夫么?
周子澹立刻求助地朝书宁看过去,叫崔翔安一句“崔大哥”倒也没什么了不起,可关键是——书宁就在旁边呢,冲着未来的小舅子叫大哥什么的,周子澹觉得,好像多少有些难为情。
书宁吃吃地笑。
周子澹无奈,硬着头皮刚要开口,书宁却出声拦道:“多大的人了,还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周子澹一愣,眨了着眼睛缓缓抬头,瞅见崔翔安气鼓鼓的脸,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书宁是在帮着自己说话,顿时有一种蜜意从心底缓缓流淌开来,浑身上下仿佛都泡在蜜罐子里,甜得快要晕过去。
崔翔安实在见不得他这幅傻兮兮的模样,一想到书宁将来可能要嫁给他,心里头忽有觉得有些不甘。周子澹察言观色,立刻发现了小舅子的不对劲,赶紧上前来打圆场,笑呵呵地拉着崔翔安道:“正好城里出了些事,你也替我出出主意。”说罢,又把柳二老爷可能与周子彤暗中勾结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们姐弟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