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咬咬牙,心一横,终于还是跟在了平安身后。
她本还想在院子里踌躇一番,不想才进院门,就瞧见周子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与云泽兰说着话,瞅见她进门,云泽兰立刻站起身急急地想上前来迎,不想才走了两步,竟被脚边的石凳拌了一下,“砰——”地一声闷响,整个人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周子澹不忍直视,扶着额头别过脸去,狠命地憋住笑,另一只手指着平安,用一种颤抖的声音吩咐道:“快……快把云先生扶起来。”
平安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上前扶起云泽兰,扭曲着脸问:“云先生你没事儿吧?哎哟,鼻子流血了——”
云泽兰抹了把脸,顿时满手鲜血。他愣了一愣,旋即眨了眨眼,尔后两腿一软就往地上倒。平安慌忙扶住他,高声朝云朵招呼道:“云姐姐赶紧帮个忙,云先生晕血。”
云朵难掩关切地看着云泽兰一阵,又朝周子澹看了一眼,见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却对云泽兰的晕倒视若无睹,心知没法靠他,咬咬牙,只得掏出方丝帕,用力撕成两片,卷成小团塞进云泽兰的鼻孔里。
平安胡乱地把云泽兰脸上和手上的血擦干,尔后往云朵怀里一塞,一脸正色地道:“我去请大夫,云先生就拜托姐姐照顾了。”说罢,便起了身,一溜烟的跑了。周子澹捂着脸也紧随其后。
待一出院门,主仆俩对视一眼,相互笑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该干嘛干嘛去了。
到天黑的时候,云泽兰才一脸黯然地敲响了周子澹的门,一进屋,便寻了个座位一屁股坐下,托着腮闷闷不乐地直叹气。周子澹没好气地道:“我算是够讲义气了,偏偏你自己不争气,好端端的居然出这种洋相,这下可好,云姑娘又把你给拒绝了吧。“
虽说有些不厚道,但周子澹心里头竟有些暗爽,他自己的感情不顺利,也见不得云泽兰如意,谁让云泽兰先前口口声声地嘲笑他,说他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而今倒是轮到他自己了。
于是,周子澹又学着以前他劝说自己的口吻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棵草。云姑娘虽与你自幼定亲,可这婚事到底只是云叔和云婶口头上说说,一未交换庚帖,二不曾下定,云姑娘若是不情愿,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便是非逼着成了亲,岂不是一对怨偶。“
云朵与云泽兰虽属同姓,但二人却并无血缘关系。云朵母亲早逝,父亲是老秦王身边的幕僚,因云父与云泽兰的父亲云将军情同兄弟,云夫人又极喜欢云朵的聪明懂事,遂早早地把他二人的婚事定了下来。谁晓得这桩婚事刚刚说合,还未下定,老秦王便薨了,尔后周子彤谋反,云父被诬陷入狱,不久便被害死在狱中,而云将军则护送着周子澹一路往东,途中中了流矢不治身亡。云父过世后,云朵艰难地逃了出来,一路乞讨直宁州,为柳夫人徐氏所救,买入府里成了将军府的丫鬟。
云泽兰被周子澹如此调侃却也不气,冷冷地瞅着他讥笑,“好歹我跟云朵有婚约在身,她只是顾虑着自己做过丫鬟,并非心里没有我,我只需向她表明心意绝不变心,总有一日她会被我打动。哪里像公子爷您——”他的脸上露出欢快的笑意,咧着嘴问:“公子爷到现在也没跟宁二小姐明说吧?您到底是不好意思呢,还是根本就知道二小姐心里没有你,所以不敢?”
周子澹顿时气得一脸通红,暴躁地跳起身来,高声吼道:“你浑说什么?谁说她心里没有我?她若是不喜欢,怎么怎么会我这么好?”
云泽兰不要命地嘲笑道:“我倒是没看出来宁二小姐对您怎么好了?她仿佛跟崔城主还要亲近些,倒是您整天围在她身边转是真的。”
周子澹大怒,想厉声反驳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话说,愈发地又气又恼,最后一跺脚,拂袖而出。
他很郁闷,他很纠结,他恨不得立刻冲到书宁面前找她说个清楚。他这么想着,人就已经到了书宁院子门口,正犹豫不绝着要不要干脆进去跟她说个清楚,忽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过身一看,就瞧见崔翔安板着脸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周子澹顿时心里发虚,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跟他打声招呼,崔翔安却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就推门进了院子。周子澹一时间又气又恼,偏偏又不好发作,他生怕崔翔安跟书宁独处,赶紧跟在后头追了进屋。
“打听到了?”刚进屋,就听到书宁的声音,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激动与兴奋。
“是一心大师还是苍目?”周子澹立刻问,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寻找的就是这两个人,能让崔翔安和书宁如此动容的,想来也只有他们两个。
崔翔安斜了他一眼,转过头看向书宁又立刻换了张温柔的脸,不急不慢地回道:“是在城西的一个杂货铺子里打听到的,说是瘸了一条腿,在城西的葫芦巷住了好几年,去年的时候搬去了九通城。”
“他瘸了腿?”书宁微微诧异,“此人号称天下第一刺客,武功之高想来极少有人能及,竟会被人伤了?”
周子澹立刻明白了,“打听到苍目的消息了?他去了九通城倒好,那边儿全是我们的人,打探起来也不费工夫。一会儿我就让平安传信回去,让城里的衙役们帮着找。”
崔翔安自然也晓得这样最好,笑了笑,眼珠子一转,故意摆出一副郑重的姿态来朝周子澹拱拱手,“如此便全靠世子爷了!若是果真寻到了此人,在下定当重谢。”
他本以为周子澹会气得立刻炸毛,不想周子澹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阴沉地回道:“本是我的分内事,崔城主严重了。”
书宁对崔翔安故意引周子澹生气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只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般,转过头朝周子澹笑道:“方才柳夫人派了下人过来送了衣服料子,还特特地把府里的绣娘也打发了来帮着裁衣,着实用心。”
周子澹自然是晓得此事的,他倒也不瞒着书宁,笑着回道:“你方才见了云姑娘了?她是我父王旧部之女,与云先生定过亲的。“
书宁顿时讶然,旋即立刻明白了柳将军的态度为何有如此大的转变,不由得低声叹道:“难怪我看她气度不同寻常,果然是官宦小姐出身。既然柳将军已经应了发兵之事,云姑娘想来也该回来了。”
周子澹却摇头,“云姑娘却不肯嫁了,说是自己奴婢出身,配不上云先生。云先生而今正借酒浇愁呢。阿欢你再遇着云姑娘,便好生劝劝她,云先生对她一心一意,绝不会因为这个而有任何芥蒂。”
“对了——”一旁的崔翔安忽地打断他们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子澹,一脸暧昧地道:“听说柳家有个姑娘生得花容月貌的,有意许给世子爷为妃?世子爷果真是艳福不浅啊。”
周子澹闻言倒也不跳脚,只定定地看着书宁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回道:“我心里头只有一个人,除了她,谁也不会娶。”说罢,又顿了顿,目光愈发地炙热,小声地问:“只是不晓得,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书宁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虚,亦有些慌乱,不敢对视他的眼睛,悄悄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崔翔安摸着下巴,高深莫测地笑。
☆、第五十五回
五十五
绣娘们赶了一天一夜,终于把书宁赴宴的衣服做了出来。虽说时间有些紧,但修娘们的工夫却是一丝不苟,无论样式还是裁剪俱不比京城里差,书宁很是感激,特特地让崔翔安多备了份礼给柳夫人。
书宁的相貌渐渐长开,原本溜圆的小脸变成了鹅蛋形,眉目间也渐渐褪去了稚气和青涩,加上她精神奕奕的双眼和端正挺拔的姿态,再套上新裁的柳绿色锦袍纱裙,愈发地显得优雅端庄,颇有京城贵女的气度。
周子澹反正是高兴,一脸兴奋地看着书宁频频点头,崔翔安却一直横挑鼻子竖挑眼,一会儿说衣服颜色不好,一会儿又说花边做得不精致,终归是不合他的意。最后惹恼了书宁,朝他狠狠一瞪眼,崔翔安立刻老实了,换了副谄媚的脸笑眯眯地夸道:“阿欢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周子澹顿觉牙酸。
赴宴的时候,书宁一行排场摆得极大,周子澹是世子爷不用说,崔翔安虽只是个城主,但论起势力来便是比老秦王也不差,就算是书宁,那也是当朝国舅府的千金小姐,连小皇帝都得唤一声姨母,更何况宁州这小旮旯地方。
听说他们到了,柳将军并柳夫人亲自出了大门迎接,后头跟着宁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家眷,场面甚是浩大。待瞧见三人从马车里出来,这俊男美人顿时亮瞎了众人的眼。对于世子爷周子澹,宁州城里大部分人都只问其名不见其人,而今总算开了一回眼,竟一次性见了三位美人,无论相貌气度还是举止言谈都为生平仅见,才一个照面就把宁州城诸位年轻人衬成了乡下来的土包子。就连城里颇有艳名的柳家小姐,在世子爷身边根本就没得看嘛!
也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故意把声音提得高了些,好让人群中柳二太太段氏能听得见,“啧啧,这才是大家气度呢,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能比得了的。世子爷如此相貌才情,岂是寻常人可般配,再怎么不要脸地贴上去,世子爷也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