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侍卫顿觉不妙,飞快地追进巷子,走不多远,巷子便岔开一分为二,二人各取了一条路继续往前追。才走了不远,忽听得巷子深处一阵响亮的鞭炮声,马儿顿时受惊,俱撒开蹄子惊慌四散。
侍卫一边慌忙策马,一边朝四周打量——前方巷子里迎面奔来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四蹄狂奔装若疯狂,可不正是先前书宁所骑的那一匹?
二人心中一突,顿时升起种不好的预感,赶紧追上前去,才走不远,果见小巷深处的石板路上倒着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满头乌发散落在地上,纠缠在她的颈项间,衬着那一张小脸雪白如纸,鲜红的血从她的脑后缓缓渗出,沿着石板缓缓蔓延……
…………
书宁觉得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个梦,身子很轻,脑袋却很沉,有些东西来来回回地在她眼前晃,既熟悉又陌生。
身边总是有人,仿佛是在唤她,她听不清到底叫的是什么,可就是知道唤的是自己。
她想睁开眼睛,可眼皮上仿佛压着几千斤重的石头,身上也没力气,努力地想要竖起耳朵听一听周围的人在说什么话,可只听得到嗡嗡的一片。过了不知多久,她的身上陡然一轻,尔后便好像飘了起来,身体仿佛成了一朵云,风一吹便能把她给吹散了。
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烟消云散,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于是,便努力地把身体蜷缩起来,意识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到最后,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光,晃了晃,她的身体便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般猛地朝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咳咳——”书宁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仿佛一只虾子。浑身上下仿佛被马车一遍又一遍地碾过,每一寸都钻心得疼,她几乎以为自己会痛得晕死过去,可意识却很清醒,那种疼痛便愈发地清晰,一点点地融在她的骨头里。
不过是摔了一跤,怎么会这么疼?
书宁咬着牙尽量放松自己,缓缓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一片雪白的冰丝帷帐。她身上几乎不能动,只能依靠感觉来查探自己的所在。身下并非床榻,坚硬而冰冷,她的身体也微微发凉,仿佛在地窖里冻过。
是什么呢?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动了动手指,指尖轻触到身下的石板,光滑而润泽,明明是冰凉的,却仿佛又透着一丝半缕的暖意。这是——暖玉?
暖玉下方有缓缓的流水声,书宁的脑子终于有了一丝清醒。这个布置,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哦,对了!
书宁的心顿时狂跳起来,难道……难道说……
她已经回来了?
门外传来低低的脚步声,有人在低声责备道:“不是跟你说了,这屋里一刻也不能离人么?”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温柔低沉,很是耳熟。
“萍儿不在,奴婢……奴婢实在憋不住了。”
门缓缓推开,那两个女子轻手轻脚地进了屋,缓缓踱到书宁身边。书宁睁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不断清晰的面孔,眼睛里涌出滴滴泪水。
阿培,阿培,是你吗?
冯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玉床上的书宁已然忘了说话,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抬起手来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自己还清醒着,终于“哇——”地一下哭出声来,两腿一软跪倒在玉床边,泣不成声地哭道:“大……大人……大人……”
她身后的小婢吓了一大跳,傻乎乎地看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提着裙子,迈着脚尖缓缓走近来,瞅见床上书宁清醒的容颜,立刻又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尔后,仿佛受了莫大惊吓一般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醒……醒来了,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好热好热,五月份就要开空调睡觉真是的是大丈夫吗???
☆、第五十七回
五十七
宁州城
平安一进院子,就瞧见崔翔安的小厮崇文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托着腮眼神定定地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正发呆,直到平安走到他身边坐下,崇文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动不动。
“屋里怎么样了?”平安撞了下他的肩膀,低声问。
崇文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顿时露出失望又无奈的神情,缓缓摇头,“宁小姐还是没有醒,公子爷一直守着寸步不离,都两天了,一口水也没喝。”
崔翔安如此,周子澹想来也是一样,平安闻言愈发地忧心,不安地挠了挠脑袋,喃喃道:“这样可不成,宁小姐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醒得来,他们这么不吃不喝的,怎么受得住。到时候宁小姐没醒,他们二位却是倒了。”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崇文都快要哭了,巴巴地看着平安问:“你有办法劝他们?”
平安嘴唇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退,默默低头,“要是能找到一心大师就好了。”上一次书宁在宫里头跌伤了头,也是昏睡了过去,听说是仁贞太后寻了一心大师把她救回来的。但上次书宁运气好,才出事便正巧遇着一心大师进宫,而今已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便是一心大师亲至,也不晓得能不能再把她救醒。
“我自然晓得要找一心大师!”崇文没好气地道:“我们大老远地从南州赶过来,可不就是特意来找他的么?可寻了几个月,却是半点消息也没有。早几日前还说城里有人见过他,现在宁小姐一伤,公子爷又……我们连找人的心情也没有了。”
“一心大师行踪不定,他若是不想被你们找到,你们便是翻遍了宁州城也别想找到他。摄政王都寻了他几年了?还不是照样连他的影子都没瞧见。”平安实在忍不住要泼他的冷水,小声提醒道。
崇文愈发地忧伤,眨了眨眼睛,眸中雾气氤氲。平安立刻捂住眼睛,没好气地骂道:“没出息,动不动就哭,有点男人血性行不行?”
崇文也怒,蹭地一下站起身,瞪大眼睛朝平安怒目而视,高声喝道:“我担心我们家公子爷不行吗?关你屁事!你有本事不哭,有本事就去劝着你们家公子爷吃饭。好歹我家少爷身强体壮,熬个三五天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家公子爷那瘦巴巴的模样,只怕现在就要饿晕过去了……”
“你……”二人针锋相对地正要大吵一通,忽听得院门口有人低低地发问:“请问——”
“你住嘴!”二人一齐转过身,呲牙咧嘴地朝门口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道士大吼道。咦,道士——
一心大师裹着身乱糟糟的青色道袍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俩,他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的,一身道袍脏兮兮的,从上到下怕不是有十几个破洞,头发也乱蓬蓬地随意束起来,脑袋四周全是碎发,胡乱落下来,有些贴在额头上,有些纠缠在脖子里,一眼看去,仿佛有十来天没有修整过的样子。
“你是——”平安和崇文都没见过一心大师,虽对面前这人的装扮很是疑惑,但这个关键时候忽然冒出来个道士,多少还是有些激动的。
“贫道法号一心。”一心大师笑眯眯地回道。
平安和崇文齐齐地发了一会儿傻,尔后又一起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往屋里冲,嘴里高声喊着,“公子爷,一心大师到了——”
屋里的周子澹和崔翔安已经不吃不喝地守了两日,这会儿身体都有些扛不住,听到外头平安和崇文咋咋呼呼的叫嚷时,二人几乎以为自己有了错觉。恍恍惚惚地抬头对视一眼,俱看出对方眼中的不敢置信,这才惊觉并非做梦,赶紧跳起身来,提起精神出来迎接。
拉开门,平安和崇文一左一右簇拥着一心大师走了过来,瞧见他们俩,一心大师立刻捂住鼻子作嫌恶状,“多久没洗澡了,臭死人了。”
周子澹和崔翔安置若罔闻,一齐向一心大师鞠躬行礼,罢了又求道:“请大师救阿欢一命。”
一心大师摸了摸鼻子叹口气,摇头道:“行了行了,你们不必这么客气,我跟宁姑娘有缘,既然遇着了,自然——”他话未落音,忽瞥见书宁空荡荡的手腕,立刻跳起来大声喝问道:“她的手链呢?谁把她的手链拿走了?啊啊啊——”
他突发的暴躁把周子澹和崔翔安吓了一跳,好在崔翔安从书宁口中听说过一心大师赠予她定魂手链的事,赶紧把兜里的碎珠子掏出来道:“大师说的可是这个?阿欢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弄断了链子,珠子全散了,我让侍卫寻了许久,却还是有几颗没找到。”一心大师如此激动,莫非书宁昏迷不醒的原因就是这个?
一心大师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大步上前踱到床边,探手摸了摸书宁的脉搏,眉头渐渐皱起来,尔后又半闭上眼,嘴里默念了几句奇奇怪怪的经文,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周子澹和崔翔安的心愈发地高高悬起,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一心大师,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三个月,”一心大师忽然道。
“三个月?”周子澹心口巨震,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愈发苍白如纸。
一心大师慢吞吞地抬起头,先看了看周子澹,尔后又把目光放在崔翔安身上,半眯着眼睛道:“你有三个月的时间把她带回来,过了三个月,不管是现在的宁小姐还是她原来的身体都保不住,迟了一天,大罗神仙也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