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书了啊?”书宁满面笑容地看着他,和蔼可亲地问:“是什么书?”
宁照琛面不改色地回道:“《道德经》。”
“咳咳——”书宁一口茶水呛在喉管里,顿时咳得惊天动地。宁照琛一脸担心地要过来安抚,被书宁挥手止住。她捂着嘴强忍住笑,艰难地咳了一阵,直咳得满脸通红了,又捧起杯子狠狠灌了一大口茶水,罢了才笑眯眯地朝他道:“没想到琛哥儿年纪轻轻还挺一心向道的。”
“小姑姑过奖。”宁照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道,脸上依旧端正肃穆,恭敬又客气,好一个一心向道的小侄子。
书宁也不跟他打马虎眼儿,挥挥手道:“书我是捡了一本,是不是你丢的《道德经》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呢,你姑姑我最近也对——嗯,这个道家学说颇有兴趣,且先借着看几日。过阵子等我研究透了再还你,可好?”
宁照琛的脸上总算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期待地看着书宁道:“那小姑姑可要仔细收好了,那本《道德经》侄子可是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淘换来的。若是被我爹发现了,还不得要了我的小命儿。”
书宁愈发地觉得她这侄子实在有意思得紧,左右自个儿闲在这院子里也无聊,遂拉着他唠起嗑来。小伙子年纪虽小,见识倒广,整日里混在外头,要不,也落不着混世魔王这么个雅号,说起街上的热闹事儿,那可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得书宁也是兴致勃勃,激动万分,仿佛自个儿亲身经历一般。
“明儿——”书宁早把两个丫鬟屏退了,说话时也少了许多顾忌,豪爽地拍着宁照琛的肩膀高声道:“琛哥儿也带姑姑出去见识见识这炎京城的繁华。”
宁照琛:“……”
屋里静了半晌,宁照琛终于回过神来,擦了擦额角的汗,为难道:“小姑姑,这恐怕略有不妥。”
“有何不妥?”书宁眯起眼睛盯着他,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地道:“莫非琛哥儿不想要你的《道德经》了?”
“……”宁照琛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好小伙子,沉吟片刻,脸上复又挂上了温文尔雅的笑容,“侄儿明天就过来接姑姑去大潭寺烧香。”
这孩子可真是又漂亮又聪明又讨人喜欢!
宁照琛走后,小梨一直有些魂不守舍,一静下来便忍不住发呆。书宁倒也理解她,就宁照琛那样的姿色,一般人扛不住,连她自个儿也险些定力不足,更不用说小梨这情窦初开的小丫头了。
倒是小桃让书宁刮目相看,虽说她打小在府里头长大,兴许看得多了,但漂亮成那样的,小桃却能始终低着脑袋不多看一眼,这样的定力着实让人惊叹。难怪老太太看重她!
小桃和小梨都是贴身丫鬟,书宁也没指望着明儿能摆脱她俩,倒不如早早交待了,省得到了第二日再出什么岔子。故这晚睡前,书宁便把明儿要与宁照琛一起去大潭寺烧香的事儿说了。
小梨的脸上顿时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看得出来,她还是想竭力掩饰的,低着头咬着牙欲作无悲无喜状,只可惜演戏的本事差了些,一低头便又露出了两颗牙,笑傻了。
小桃却是一脸忧心,低声问:“老太太那边儿可知会过了?”
“祖母忙着呢,这点儿小事怎好去烦她。”书宁打了个哈欠,忽有歪过脸来瞥了小桃一眼,眉目带笑,“我说得可对?”
小桃脸色一凛,立刻会意,乖巧地应道:“小姐说得是。”想了想,又低声提醒道:“出府的时候,怕是门房会问着要对牌。”
书宁却笑出声来,“让我问我大侄媳妇要对牌?”
而今在府里头管事的正是宁府的大少奶奶杨氏,为人极是圆滑,书宁倒也不想与她为难,但是,她也不是个温顺好揉捏的性子,一听小桃说什么对牌的话,脸上虽带着笑,眼睛里却分明透出了一丝戾气,犹如利刺一般直直地插入人的心口。
小桃便再也不作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上实训课,铺了俩小时的桌布,累死我了。我说怎么一回家就犯瞌睡呢,一点儿也不想码字。要不我先去睡个觉再说……
☆、第五回
五
第二日出府的时候,果然有不长眼的门房问书宁要对牌,还不等她狠狠瞪回去,一旁的小桃就已经朝那门房骂起来,怒道:“不长眼的东西,也不仔细看看马车里坐的是谁?二小姐出门还要对牌……”
那门房先前还一副公事公办的凛然表情,一顿好骂后立刻就消停了,态度变得恭敬又热情,还一脸关切地叮嘱小桃多带些护卫,说是这几日京里人多。
出了府门,紧挨着书宁坐着的宁照琛才摆出一脸艳羡的姿态摇头叹道:“早知道小姑姑如此威风,先前就该借着您的名头行事,也省得我每天翻墙,一个不留神被逮住了,还得被老头子骂个狗血淋头。”说罢,又一脸讨好地凑过来,贼兮兮地问:“小姑姑今儿想去哪里快活?”
明明应该是贼眉鼠眼的猥琐表情,长在宁照琛的脸上,却硬生生地被他带出些魅惑来。好在这孩子应是知道自己这张脸不能随便见人,刻意妆扮过,原本白玉无暇的皮肤上多了不少细碎的雀斑,肤色也黯淡了许多,眉目和嘴角都略有变化,敛去了那夺魂摄魄的风姿,而今瞧着,只是个眉目清朗的英俊少年,完全无法与气场强大的摄政王相比。
因着这个缘故,书宁今儿的脑子才格外清醒,弯着眼睛看着他笑,“琛哥儿常年在外走动,想来对京里十分熟悉。唔,今儿就由你作主了。”说罢,又斜睨了他一眼,故意扬着嗓子道:“你不会真把姑姑领到大潭寺去吧?”
宁照琛连连摇头,“我才不愿意去那鬼地方凑热闹,最近大潭寺在翻经,庙里头人山人海,一眼看过去只瞧见脑袋,一不留神怕是人都要丢了。”
想了想,又道:“沿着这条路出了皇城便是京里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东边是兴平坊,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在那里。平日里侄子最爱去东来楼,那地儿不仅菜烧得好,楼里说书的先生也是一流,讲的全是本朝的秘闻,什么京城第一美人的心上人究竟是谁,什么宁州大将军又是怎么死的……”
书宁顿时被他吊起了胃口,一脸好奇地问:“你姑姑我不过问江湖事多年,竟不晓得而今京城第一美人姓甚名谁?果真美得倾国倾城?”
她这几年来,见过的美人也算不少了,宫里头什么样的尤物没有,可看来看去,也只有周子翎和她这小侄子能称得上绝色,那所谓的京城第一美人,竟能美得过他们去?若真如此,她定要想方设法地把那姑娘娶回来给琛哥儿做媳妇,日后生的娃儿定是一个比一个养眼。
宁照琛却作出一副无尽惋惜的姿态来,叹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白家大小姐早就死在四年前的宜山大火中,尸骨无存,真真地红颜薄命。”说罢,不住地摇头叹息,“可惜四年前我一直在益州老宅住着,待回了京城,白家小姐早已香消玉损,缘悭一面啊。”
这话说得,倒好像若是白家小姐未死,他还能跟那美人来一段惊天泣地的感情一般!
书宁歪着嘴看他,“琛哥儿哀叹这些却是没用,你便是打小长在京里又如何?”说话时,她又不怀好意地瞅着宁照琛上下打量,最后落在他那张稍嫌稚气的脸上,邪邪地笑:“你今年才十六吧,四年前毛都没长齐呢,还想学着人家调戏美人?”
马车里的两个丫鬟被她这句话震得满脸通红,一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表情。倒是宁照琛这娃儿见多识广,虽也睁大眼呆了一呆,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忙中偷闲地朝书宁竖起大拇指,真情实意地夸道:“姑——姑姑真乃女中豪杰!”
这姑侄二人臭味相投,尤其对美人们情有独钟,这一路过去,真真地相谈甚欢。只可怜小桃小梨两个丫鬟,自幼在书香世家的宁府长大,虽不曾读过什么书,却多少懂些礼数,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可偏偏面前这两位却是个异数,宁照琛倒也罢了,本就是府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可宁欢这位二小姐傻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恢复了,却是这么个德行——这还不如继续傻着呢,好歹不至于坏了宁家的名声!
难怪当初一心大师私底下特意叮嘱老太太,说二小姐的魂魄久不归位,许多年来自在惯了,便是回了府也不好多加约束——就她这性子,老太太怕是也管不来吧。
马车出了皇城,外头果然热闹起来,四周的声音也愈发地响亮,马蹄声,车轱辘声,叫卖声,吵闹声,小孩儿的哭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却让书宁莫名地觉得亲切,就好像她本就该生活在这吵吵闹闹的环境里一般。
宁照琛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提议道:“姑姑若是喜欢热闹,不如就在这里下车,我们慢慢走过去,到了东来楼正好赶上吃午饭。”
小桃闻言慌忙劝道:“琛少爷不可,这街上人来人往,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二小姐和您是什么身份,若是被人冲撞了,可要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