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为何找仁和太后而不是生母仁贞太后——周熙甯直觉,这样的事情仁和太后仿佛更懂。
果然,听得他因情绪激动而略微颠三倒四的叙述,仁和太后的脸上顿时微微变色,但在周熙甯面前她还能尚且稳住,镇定地笑了笑,柔声道:“你小姨年岁还小呢,不急着谈婚论嫁。至于你小皇叔,难得能遇着他喜欢的人,母后只有欢喜的。只可惜了那蒋家小姐,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这桩婚事只是口头上提了提,旁人都不晓得,陛下也莫要说出去,不然,到底对蒋家小姐不好。”
周熙甯眨巴眨巴眼,小脸红红的,担心地搓手指,“小姨看起来很不高兴。”
“那陛下还不得多陪陪她说话。”仁和太后笑着提醒道:“二小姐与陛下素来亲厚,你若是陪着她,她心里头多少能舒坦些。”
周熙甯甚觉有理,顿时便有些坐不住。仁和太后见状,和他说笑了两句,便让宫人送他去了宁家院子。
待他一走,仁和太后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阴沉,咬牙切齿地恨道:“好个郑老贼,竟使出这一招。”
黄嬷嬷顿时心神领会,“娘娘的意思是,那个女人是郑国师派来的?”
“不是他还能有谁!”仁和太后气得一脸铁青,狠狠地拍着桌子低声道:“嬷嬷没听陛下说摄政王唤那个女人阿宁吗,十有八九把她当做崔玮君了。能有这本事寻到跟崔玮君长得相像又不被我们知道的,除了他还能有谁?本宫好不容易才说服了王爷迎娶蒋明枚,那郑老贼偏偏这时候使出这招,这桩婚事哪里还作得准。”
黄嬷嬷讶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仁和太后咬着牙,没说话。过了好半天,才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不过是个假的,便是相貌长得再像,岂能有崔玮君半分风采。摄政王不是傻子,这会儿不过是初见才迷了心神,过不了几日他自己就明白了。”
嘴里虽这么说着,心里却难免有些担心。以郑国师的精明,既然好不容易寻了那么个女人过来,又迟迟地拖到现在才放出来,又怎会只空有崔玮君之貌。以摄政王对崔玮君的感情,即便她只得了崔玮君风姿的皮毛,只怕也不容小觑。
琢磨了半晌,仁和太后终于还是坐不住了,起身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长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郑重又端庄的姿态来,沉声吩咐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岂能不闻不问,传令下去,摆驾梧桐院,本宫要亲自去探望这位宁姑娘。”
梧桐院是周子翎暂住的地方,仁和太后的凤鸾抵达的时候,只见院子里一片死寂,若不是正屋大门口恭恭敬敬地站着十来个太医,仁和太后几乎要以为这里根本没有人。
宫人高声唱喝,太医们慌忙下跪见礼,正屋大门却依旧紧闭,周子翎并未出来迎接。仁和太后心平气和地下了銮驾,端着架子缓缓进院,径直朝正屋走去。
进了屋,不待周子翎上前来参拜,她已疾步上前踱至床边,口中道:“听陛下说他在林子围猎时失手伤了王爷身边的人,本宫甚是不安,故特意来瞧瞧这位姑娘的伤势——”说话时,她已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
“啊——”地一声轻呼,仁和太后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双目圆睁,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又惊又诧了老半天,终于缓缓回过神来,复又靠近了些,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一阵,方才颤声问:“这……这是崔姑娘?”
“不是。”周子翎这会儿已不复周熙甯口中所说的那般心神不宁,面上已然镇定,只是目光依旧不动,直直地落在那宁姑娘的脸上,沉声道:“只是……只是跟阿宁长得像罢了。”
说罢,他又猛地转过头来不再看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脸上愈发地坚定冷静,“围场戒备森严,外人岂能擅入。此人来历不明,只怕另有所图,还请太后下令彻查此事,莫要中了歹人的奸计。”
仁和太后脸上终于露出和蔼的笑容,往床上扫了一眼,态度愈发地亲切,“王爷说得是,本宫定要彻查此事,决不让奸人得逞。”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文,三千字写了两个半小时,脑袋里还空空的。春天过敏,这已经是最近的第二次了,每天顶着张猪头脸去上班,俺表示压力很大~~~~(>_<)~~~~ 求安慰!
☆、第二十四回
二十四
书宁白去了一回猎场,连只兔子都没猎到,光着手回了院子。旁人不敢取笑她,宁老太太却是没有顾虑,打趣地道:“欢丫头不是总说自己本事大,还以为你今儿能大展拳脚,祖母说不定也能得张皮子好过冬。不想却是空欢喜一场。”
“这才头一日呢,”书宁掀开袍子大大咧咧地坐在宁老太太下手,毫不在意地道:“今儿光顾着陪陛下去了,忘了打猎这回事儿,赶明儿孙女去林子里猎只狐狸回来给祖母做围脖儿。”
宁老太太哪里当真,笑着道:“你就算只打只兔子回来,祖母就心满意足了。”
书宁扬眉,“祖母也太小看我了,今儿若不是路上出了点意外,孙女也不至于空手而归。”说罢,便把林子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她听。书宁对宁老太太有一种纯粹的崇拜,她总觉得整个宁府就数这个老人家最是睿智,所以无论遇着什么事,总爱说给她听。
宁老太太听她说完,面上果然微露讶色,蹙眉想了一阵,方才低声道:“围场守卫森严,那一个姑娘家怎么闯进来的?若说身上有功夫,断不至于连陛下的箭也躲不过。此事只怕是特意冲着摄政王来的。”
书宁道:“可不是,那女人是摄政王的旧识。祖母您是没瞧见王爷当时的表情,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似的,吓得陛下和我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毕竟那一箭到底是陛下射的,若是王爷迁怒于他……”她光是想一想周子翎那阴沉的表情就忍不住替周熙甯一阵担忧。
宁老太太闻言却微微摇头,笃定道:“摄政王身边哪里有什么女人,若真是心上人,白家小姐死了那么多年,怎么也不见他成亲?”
听宁老太太的语气,她竟对周子翎毫不知情?
书宁不由得惊诧万分,照理说,那会儿先帝硬逼着周子翎娶白家小姐,周子翎为此千里迢迢地奔回京城抗旨不应,事情应该闹得不小,宁老太太是仁贞太后的生母,常在宫中走动,怎么会不晓得。
莫非周子澹所查到的消息有误?书宁越想越觉得纠结,索性直截了当地问:“摄政王的心上人不是南州城主崔玮君么?孙女听说那会儿王爷为了她抗旨拒婚,白家小姐和他根本就没感情。”
“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宁老太太哭笑不得,摸了摸书宁的脑瓜子笑道:“摄政王抗旨拒婚?这事儿祖母怎么不知道?”
书宁愈发狐疑,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把周子澹交待了出来,又道:“琛哥儿一向消息灵通,他又说得信誓旦旦的,孙女这才信了。”说着话,眼睛在几个下人身上扫了一眼,宁老太太会意,朝崔嬷嬷使了个眼色,崔嬷嬷赶紧领着人退了下去。
屋里既然只有她们俩了,书宁便不再有所隐瞒,遂把当初周子澹和她提过的关于周子澹与崔玮君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老太太听,连白家小姐被火烧死和崔玮君被害的事情也一字不漏,罢了又迟疑了一阵,咬咬牙,小心翼翼地道:“孙女当时还以为,这事儿怕不是……先帝……所为。”
“胡说!”宁老太太高声喝道:“先帝为人我最清楚,他性子热诚耿直,绝非心机深沉诡谲之辈。摄政王常年在鲁地,就算他果真与崔城主相识相恋先帝如何得知?他给摄政王赐婚,必定是认为白家小姐与他乃天作之合,既然王爷不应,他又如何会强求,更不会暗中派人对崔城主下手。”
书宁被老太太骂得抬不起头来,心里头却还是有些不服,先帝到底是宁老太太的孙女婿,她帮着说话倒也不奇怪。
“甯哥儿的性子跟先帝简直一模一样,哎——”宁老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若他是寻常人倒也罢了,偏偏却是皇帝。而今有太后和摄政王帮衬着,朝中还算安稳,日后他亲政了,可要如何是好?”
周熙甯那性子竟是随了先帝?书宁想想自家那眨巴着眼睛的小外甥,虽说是个聪明孩子,但性子却极是坦诚率真——她忽然又觉得,是不是周子澹弄错了呢?
祖孙俩大眼瞪小眼地对持着,门忽然开了,先探进来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周熙甯睁大眼睛看了看屋里的人,两只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一边笑一边推门而入,笑眯眯地朝宁老太太作了个揖,道:“老祖宗,我猎了好几只兔子,特特地给您送了一只过来,晚上让厨子给您做红烧兔肉吃。”
宁老太太见了这小重孙,早就欢喜得不得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招呼着周熙甯过来,高声道:“就晓得陛下最孝顺最有本事,不像你小姨,出去了跑了一趟,连只兔子毛都没带回来。”
周熙甯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憨憨地帮书宁解释道:“小姨的箭法才厉害呢,她是为了陪我才一直没动手。”说话时,又巴巴地朝书宁看过去,稚嫩的小脸上赫然挂着一副担忧的表情,实在让书宁感动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