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宁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后,心里头却是又无奈又郁闷,直到见了艳冠后宫的仁贞太后,她的心情才有些许好转。
仁贞太后宁婉静比仁和太后要年轻少许,若单论五官,倒也不一定比唐娉婷美丽,只是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优雅从容的气度,眉目平和安宁,便是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也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如沐春风的感觉来。
到了安平宫,宁家老小显然要随意许多,匆匆见了礼,宁老太太便把宁二姑娘往前推了推,笑着道:“欢儿不是一直吵着要来见姐姐么,怎么见了面反而不说话了。”
宁二姑娘睁大眼睛一脸好奇看着宁婉静,依旧不说话。
书宁却惊讶地长大了嘴——她本以为这二姑娘是宁家的孙小姐,不想竟是仁贞太后嫡亲的妹子。算起来,那宁翰林怕不是也过世了十三四年,莫非这傻姑娘是遗腹子不成?
她心里犯嘀咕的同时,宁家老小正热热闹闹地诉衷情,一会儿又说起七大姑八大姨的琐事,书宁自然没兴趣,那宁二姑娘也坐不住,身子动来动去的,好像屁股下头长了刺。
宁婉静见状,便笑道:“欢儿怕是不爱听我们唠叨,唔,姐姐让宫女带你去御花园里逛逛,可好?”
宁二姑娘闻言并不回话,人却直直地站起了身,宁婉静赶紧唤了两个心腹的宫女过来领着二姑娘出了门。
皇宫里的御花园有两处,一处在承天殿后,另一处则在奕合宫东侧,距离安平宫并不远。宁二姑娘虽是仁贞太后嫡亲的妹子,却极少进宫,对皇宫的一切颇为新奇。先前她跟着宁老太太时还竭力收敛着,而今老太太不在,她便忍不住东张西望,蹦蹦跳跳起来。
书宁唉声叹气地跟在她身后,盯着她手里的玉如意心惊胆颤,生怕她一个不留神把那如意磕了碰了。若是摔碎了,她要去哪里再寻如此合适的栖身玉器。
正担惊受怕着,宁二姑娘果然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猛地朝前栽去,手里的玉如意也飞了起来,高高摔出,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书宁浑身一凉,身体陡然失去了依靠,仿佛风一吹就要烟消云散。
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你……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死丫头,竟敢撞我。”有人尖声怒喝,书宁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还欲再仔细想想,忽又听得“噗通——”一声响,仿佛有什么重物落入了水中。
魂飞魄散之前,她仿佛看到宁家二姑娘在水中挣扎,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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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二
对于上辈子的事,书宁几乎没有了记忆,只依稀记得“书宁”这个名字,可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又是如何死的,却是半点印象也没有。
她从有记忆起就已经在大周皇宫了,每日都栖身在那枚玉如意中,除了上回尾随周子翎回府出过一回宫还险些回不来外,便再没有离开过皇宫,这一晃就是好几年。
都说皇宫里头阴气重,书宁却不这么认为,她在这里待了好几年,除了自己,却从来没有见过别的鬼——或许,她其实并不是鬼?
但无论如何,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醒来。
睁开眼睛,面前的一切变得特别清晰,烟青色的贡纱软帐上绣着米粒大小的梅花,花瓣上有浅浅深深的红,身下柔滑的丝被是绯色的,透着柔和的光泽,床边的宫女长着一张圆脸,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过如此生动的颜色了。
“啊——”小宫女捂嘴轻轻叫出声,尔后立刻作出欣喜的神色,转身低呼,“娘娘,二姑娘醒了。”
书宁呆了一呆,脑子里有些混乱,等床前涌出一大群人又是哭又是笑地抱作一团,她这才缓缓回过神来——二姑娘,难道指的是她?
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哭得两眼通红的仁贞太后和宁家老太太,脑子里渐渐清晰起来。想了想,书宁张张嘴,试探地唤了一声“祖母”。
声音有些嘶哑,但吐字却极为清晰,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娇憨的语气。宁家老太太微微一愣,还未说话,一旁的仁贞太后已经哭出了声,一边拭泪一边哭道:“好孩子,你可算是醒来了。”
书宁又唤了一声“姐姐”,还想再开口说两句,身上又渐渐没了力气,脑子里也迷迷糊糊的,好似灌了满脑袋的浆糊。一闭眼,人又飘了出来,再看床上的宁二姑娘,脑袋歪着,双目紧闭仿佛又睡死了过去。
屋里顿时又乱成了一锅粥,宁老太太和仁贞太后扑倒在床上,宫女们有的哭,有的慌忙避开,也有机警些的赶紧冲出门去请太医。
书宁有些明白了,那宁家二姑娘只怕是早已死在了御花园的湖里头,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她方才附上了二姑娘的身,还撑着说了两句话——想想方才的情形,虽说她只是躺在床上,可那脚踏实地的归属感可真是好啊。
左右那宁家二姑娘已经香消玉损了,若是能附上她的身,不论对她自己还是对宁家都不失为一件好事。书宁这般想着,立刻便有了行动,卯足了劲儿朝床上的宁家二姑娘身上冲去……
她自个儿也说不清楚到底撞了多少回,偶尔也能进去一两次,但大多数时候都被狠狠地弹回来,便是上了宁二姑娘的身,还没来得及睁眼,便又被驱了出来。如此来来回回折腾了老半天,床上的宁二姑娘一会儿喘气,一会儿又晕死过去,安平宫上下的心也跟着一会儿跳上来,一会儿跌下去。
等书宁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已是一片漆黑。
宁老太太和仁贞太后一直在床边陪着,瞧见她睁了眼,立刻巴巴地凑了过来。老太太生怕吓着了她,声音极轻柔,仿佛床上的孙女是烟云做的,稍稍吹口气就会烟消云散。
“欢儿——”老太太颤着手缓缓伸过来摸了摸书宁的额头,书宁朝她眨眨眼。老太太立刻老泪纵横。
仁贞太后也松了口气,双手合什道了声“阿弥陀佛”,又道:“到底是一心大师法力无边,若不是有他在,欢儿此番怕是有大难。”说罢,她又一脸郑重地朝书宁道:“欢儿你溺水受了惊吓,一心大师说你吓掉了魂,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你的魂魄叫了回来,锁在了这手链里头,日后你可要仔细保护好这手链,且莫弄坏了。”
书宁这才发现自己左手手腕上多了根米色的手链,几十颗绿豆大小的珠子串着,入手温润,并非玉质,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做的,样子倒是好看。
这么个东西真有仁贞太后说的那么管用?书宁有些怀疑,转头朝四周瞄了两眼,没瞧见什么和尚道士,更不晓得仁贞太后口中的一心大师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她这会儿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既然没瞧见那位大师,便不再继续追究。
书宁在宫里住了三日,摸清楚了许多事,比如推她下水的是仁和太后的外甥女李琴,那姑娘刁蛮跋扈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在仁和太后跟前倒是嘴甜,不过这回她闯下大祸,就算太后也没法救她,挨了十板子被送出了宫,还被府里禁了足;再比如,那位神神秘秘的一心大师并不是和尚,而是个年轻貌美的道士……
仁和太后素来恩怨分明,便是自家亲戚犯了事也毫不偏袒,那十板子也打得很是实在,李家姑娘出宫的时候都已经人事不知,书宁闻听此言,总算出了口气,便不再追究宁欢落水的事。
至于宁家二姑娘溺了一回水忽然开了窍,脑瓜子变聪明的事儿——书宁本还头疼着要如何跟宁老太太和仁贞太后解释,不想那位貌美的一心大师早就跟她们招呼过了,说是二姑娘先前痴傻只因魂魄不宁,而今既已锁住心魂,日后便与常人无异……着实省了书宁好一顿口舌。
虽说二姑娘是仁贞太后嫡亲的妹子,但也不好久居宫中,待书宁身体渐好,宁老太太便带着书宁回了府。
这是书宁第二次出宫,心情十分雀跃。
上一次出宫她一直尾随周子翎寸步不离,根本没心思打量外头的景致,这一番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宁府在宫城东面不远的承平坊,马车慢走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因附近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这马路上极少有行人,更不用说什么店铺客栈,书宁竖起耳朵听了一路,只听到单调的车轱辘声,与她想象中热闹非凡的宫外生活截然不同。
宁老太太一直闭目养神,偶尔眯起眼睛看一看书宁,目光慈祥。书宁硬着头皮想撒个娇,张张嘴却发不出声,罢了还是咧嘴朝宁老太太笑笑,傻乎乎的。
车厢外马夫轻轻“吁——”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下。书宁吸了口气,挺了挺背,悄悄朝宁老太太看过来。
“老太太——”马车外有个柔和的声音低低地唤,帘子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鹅蛋脸,雪肤乌发,眉目如画,相貌虽不如仁贞太后那般清丽,却有种独特的温柔端庄。
“欢儿不记得了,这是你大侄媳妇。”见书宁只眨眼不说话,宁老太太低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