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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快醒醒/只怪圣僧太妖孽 [出版书] (碧晴)



果不其然,这本《闲抄》非但载有仁德十七年漕银亏空案的始末,还将梅贤的生平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

梅贤原是世祖朝的状元,后入崇文殿任任秘阁校理。世祖皇帝十分欣赏他的才华,三年后,他便成为许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工部侍郎。梅贤为人刚正不阿、清正廉洁,不与朝中党派蝇营狗苟,深得世祖器重。

三十岁时,升任工部尚书,并娶孝懿长公主。在他任上,土木兴、器物利、渠堰通,营缮有度,开源节流,省下许多不必要的开销,使得国库充盈,赋税减轻,百姓无不称赞他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世祖驾崩后,世宗登基为帝,任命梅贤为丞相,掌丞天子,助理万机。

其时,世宗中意皇九子裴昀,欲立他为太子,遂命裴昀拜梅贤为师,并与梅贤刚出生的孙女梅知雪立下婚约。

仁德十七年春,燕国率十万大军压境,梅贤深入敌营,以一人之力劝退燕军,燕国大将拓跋修对他心悦诚服,奉为上宾。燕国自此与许国修好,不犯边民,通互商市。

同年秋,淮安有饥民哗变,淮安漕运总督府上报,称当年漕运不及,粮食没有按时到位。世宗派人彻查后发现竟有人贪污漕银,亏空之数不下三十万两,便令梅贤亲自总理此案,派专人调查,势必要抓出国之蠹虫。

不久后,梅贤被人发现于家中服毒自尽,留下遗书一封。书中,他承认自己就是漕银亏空案的主谋,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交代涉案官员二十九名,大多是他的同窗与门生,其中就包括了崔思淼。

世宗龙颜震怒,将梅家满门抄斩,涉案官员也是死的死、贬的贬、流放的流放。之后,世宗立皇三子裴越为太子,即为先帝。而皇九子裴昀则因梅贤一案而受到牵连,封为蜀王,远离京城。

仁德十八年,世宗驾崩。皇三子裴越登基称帝,是为成帝,改元建武,尊生母柔妃为皇太后。

读到此处,我不禁心潮澎湃,脑中思绪万千。今日种种与过往种种交织在一起,堪堪是个剪不断理还乱,教我既透彻又疑惑。

记得希音曾与我说过,他之所以远走他乡、遁入空门,全然因为他的父亲与授业恩师不和。当时我一无所知,他的讲述有所保留也情理之中,如今一切都已然清楚。梅贤服毒自尽,梅家满门被抄,他因此不招世宗皇帝待见,小小年纪便领了封地称王。

我静心思量许久,大致整理出了一些疑点。

首先,漕银亏空案的主谋是否当真是梅贤?根据崔思淼的手记,梅家抄家时并未发现巨额财物,倘若梅贤果真是主谋,那么三十万两的巨款他用在哪里了?倘若他是受人诬陷,真正的幕后黑手又是谁?

其次,就算梅贤当真私吞漕银,那也不至于到这么讳莫如深的地步吧。历朝历代的巨贪举不胜举,比他猖獗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只有他几乎是被除名历史了呢?思前想后,我以后多半是幕后黑手为了遮掩真相而故意为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梅贤与我究竟是什么关系?那本名册又扮演着何等重要的角色呢?

只要将这些问题的答案弄清楚,一切谜团便都能解开。然而,此事已经过去十多年,江山几度易主,要将一桩尘封已久的旧案重新翻出来寻找真相,谈何容易?

这厢我仍在沉思之中,安安神神秘秘地捧回一个盒子,颇为紧张地关上殿门,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道:“吓死奴婢了。.

我不动声色地将《闲抄》收进玉枕下,清了清嗓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安安心有余悸道:“方才于大人拦着奴婢,非要奴婢将这盒子打开给他检查。奴婢再三申明这是娘娘要的东西,旁人轻易碰不得,他才将信将疑地放奴婢进来。”

我定睛细看那盒子,心中蓦然一动:“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安安将盒子奉上,道:“今日下了早朝,奴婢好不容易见着蜀王殿下一面,娘娘的意思奴婢已转达给殿下。殿下今日便要启程离京,他让奴婢将这个盒子交给娘娘,说娘娘看了自然会明白。”

我的心口登时跳如擂鼓,连伸出去接盒子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我深深吸了口气,屏息将那盒子打开。

一刹那,一抹盈盈暖光映入眼帘。那光粉中带紫,若春晖灵动,教人挪不开眼。

竟是那盏莲花暖灯!

虽然我不知道玉梅簪中的钥匙究竟锁着什么秘密,但我知道,如今满朝上下想到得到它的人不在少数。我将嵌有钥匙的半截玉梅簪装在锦囊里交给他,意在告诉他,全天下我只信赖他一人。

我愿以身世和肩负做赌注,赌他不离不弃。

现在,他以莲花暖灯回赠我,灯即为等,他要我等他。

我握着那盏暖灯,鼻中不禁氤氲起酸涩的气息,不知是欣慰还是感动。温暖的热度从琉璃莲瓣上缓缓传来,仿若从前希音执起我的温柔摩挲,将掌心的温暖传递给我,柔声细语地唤我小梅。

这灯,不仅温暖了我的手,也温暖了我的心。

午后,裴览照例来玉芙殿报到。今日他的脸色尤为不佳,仿佛有困扰难解的烦心事,一双剑眉微蹙着,难掩眉宇间的倦容。

我闲来无事正好冲了热茶,便替他斟上一盅,道:“西湖云栖龙井,请皇上尝尝。”

裴览接过茶盅放于鼻下轻轻一嗅,复小嘬一口,唇畔浮起一抹柔若春风的笑意,道:“梅儿,好久没有喝到你亲手冲泡的茶了。你走了以后,我曾喝过许多种茶,可怎么都觉得味道不对。香味不如你的清醇,口感不如你的甘润,余味不如你的悠长。”

“一样的茶叶,一样的水温,一样的冲法,怎么会有不同的味道?”我继续手上的活计,正色道:“你这是心理作用。”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放下茶盅抬眸望我,叹道:“大概也只有到你这儿,我才能暂时卸□上的担子。”

我说:“皇上,有舍才有得。听闻您近来龙体欠安,处理国事固然重要,可也要注意休息。”他既坐上那个位置,此生便要与社稷同生死、与江山共沉浮,得到的同时必然也将失去。

他默了默,黯然道:“梅儿,若是你还能像从前那样唤我‘裴郎’该多好,我甚至宁愿你直呼我的名字,也不愿你生分地喊我皇上。在你面前,我不是皇上,不是朕。”

我的手微微一顿,道:“今日不同往日了。”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苦笑着叹息,面上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神色。微顿,问道:“昨日送来的册典看了吗?”

“还没有。”我诚实道:“我不想接受册封。”

“不可以。”裴览眉宇稍凝,淡然的语气中透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已命钦天监择黄道吉日行册封大礼,圣旨也正在起草中,旁的事我可以依你,这件事却不行。”

我简直要哭了,“我不过是个低贱卑微的歌妓,什么贤良淑德、什么懿范性成,完全跟我沾不上边啊!倘若你将我册为贵妃,那文武百官怎么看,天下百姓怎么看,邻邦燕国又会怎么看?皇上,你一世英名不能毁在我手上啊!”

裴览蓦然一怔,旋即抿唇笑道:“没关系,反正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回做了。”

我噎了噎,又道:“可如今你身为天子,若想成为千秋留名、万古垂青的贤君明主,这种事万万不能再做了。”

忽然,他稍拧眉尖,面上的神色变了便。不过一瞬的功夫便又舒展开来,似有什么不快的情绪被他强行压下。

他衣袖掩口轻咳了几声,反问:“谁说我想千秋留名、万古垂青了?”

“难道你不想吗?”

皇后说他素来极重名誉,若我不是有着某种利用价值的“梅家余孽”,他又怎会舍弃多年苦心经营的声望,并且冒着被废的风险将我迎娶进门呢?

而裴览显然没有正确理解我的意思,只是摇头道:“我不想,梅儿,我知道你还忘不了九叔,我愿意等你,愿意给你时间。我不信你就这么把我忘了,我不信你对我半分情意都没有了,我不信!”他紧握住我的手,星眸错也不错地将我我着,“你还是关心我、在乎我的,对吗?”

我挣了挣,奈何他的力气实在太大,根本不给我半分逃离的机会。我笑道:“你是皇上,身系天下万民的福祉,难道我不该关心你吗?”

“我不要听这样的话!”

裴览眼中的怒意陡然暴涨,将我的身体狠狠带入怀中,健硕的双臂如铁箍般环住我,迫得我几欲窒息。我下意识抬手推搡他,他猛然将我那只不安分的手反剪在身后。我痛得龇牙咧嘴直抽冷气。

下一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钝痛之感自后背传来,如潮水般迅速席卷全身。他几近粗暴地将我丢在床上,欺身压上来,灼亮如火的视线紧紧逼视我,气息粗重而急促。

我表面很淡定,内心很忐忑,全然没想明白方才究竟是哪句话说错将他惹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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