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明明长了一张招桃花的脸,却偏要来当圣僧……他是想逆天吗?
我一时怔忡,手扶门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举手投足之间有一副不可言喻的高贵娴雅之气。
“过来。”他招了招手,旋即一撩衣袍,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凳上。我甚是听话地点了点头,这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慢吞吞地坐他对面坐定。
希音取出一个食盒推到我面前,道:“来,先把这姜汤喝下,祛寒。”
热气腾腾的姜汤携来一股辛辣呛鼻的气味,我委实不喜这味道,胃里不禁有些波涛汹涌。我踯躅一瞬,遂大义凌然地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一时间,如有一道烈火从嘴里一路燃烧到腹中。
谁料,这厢我灌得太猛,喉头一个咯噔便呛得连连咳嗽,咳得撕心裂肺,恨不得连心肝脾胆一齐咳出来方才爽快。
那双凤眸之中漾出几分笑意,希音甚是贴心地替我顺了顺气,道:“慢点喝。”
我一边抹泪,一边勉强道:“多、多谢圣僧……”
“姑娘不必言谢,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怀。”语毕,他复从那竹箱中取出一些瓶瓶罐罐和一个精致的小布包,道:“请姑娘转过身将上衣褪去,我好为你上药。”
我的眼皮抽了抽,似有一把火从耳根后燎起,一路将我的面颊都烧得红红火火的。“这、这……难道寺里除了我没有其他女性吗?”纵然是对方是和尚,到底也是个男人……
“没有。”希音答得风轻云淡。
这……我残念地僵在原地,一手来回磨蹭自己的衣衫,喉头如被堵住似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谓医者父母心,姑娘不若将我想做你的父亲或是兄长。况,出家人四大皆空,入目之物不过幻相,是以姑娘无需介怀,还是治伤要紧,毕竟那河水并不十分干净,若是伤口感染,恐怕会引起并发症,届时便麻烦了。”顿了顿,他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若姑娘实在不愿由我来上药,我可以吩咐戒色戒酒他们来做。”
我噎了噎,眼前浮现起葫芦脑袋和团子头的脸,忙不迭摇了头。再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觉得甚有道理,遂默默地转过身去,默默地解开衣扣,默默地将衣衫褪下。
春日虽暖,这般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仍觉有些微凉。清凉舒爽的药膏随着希音温暖的指尖在我的背上缓缓化开。微妙而亲昵的触感,堪堪叫我耳后根的温度又升高几分。
桃花翩翩洒落,恰好落在我的手背上。背后,似有一声轻笑遂风飘过耳际,却是轻若烟云,分不清是真是假。
我仰起头,望着桃花被风吹落了一瓣又一瓣,直到脖子微微发僵,这才听见他说:“请姑娘将身子稍稍侧过来些,你前胸还有刀伤。”
当时我就僵住了。半晌,说:“圣僧,这个我自己可以……”
希音微微一怔,旋即将药瓶递给我,叮嘱了几句药膏的用法。我松了口气,利索地将衣衫穿好,复连连道谢:“圣僧心怀苍生,仁慈大义,非但救人于危难之中,还救人于溺水之中,还连自己的清白,额……总之,小女子佩服佩服!”语毕,我哈哈干笑了几声。
希音抬手拂去衣襟上的桃花花瓣,那神情,淡定得不能再淡定了。“姑娘言重。圣僧,不过是一种职业。”
职业……
我顿觉眼皮给力地跳了一记,噎了半晌,问道:“那戒酒戒色他们呢?”
“他们也是以此谋生。”
他这般回答,终于教我寻到机会一吐心中的疑惑,“那为何他们一个个皆顶着光溜溜的脑袋,却不见圣僧剃度?”
“出家人四大皆空,何必这么在乎外貌皮相?无论是否剃度,都改变不了我是圣僧这个事实。”希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我又噎了半晌,将将打算张口,却听他又补上一句:“有朝一日他们成为‘圣僧’,自然也可以不用剃度。”
我不解:“出家人不在乎皮相、不在乎……女色,那要戒律清规还有何用?”
“只要心中有佛,何必拘泥于戒律清规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他一脸风轻云淡的神色,道:“阿弥陀佛,那也是浮云……”
***
一排银针密密地扎在我的手臂上,我望着伤痕累累的肌肤,顿觉心中沉甸甸的。
“圣僧,你可以跟我说说捡到我那日的情形吗?为什么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我耷拉着脑袋,闷闷地伏在石桌上。
倘若我有家人,我这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定会焦急万分,四处寻找我的下落。倘若我有仇家,有朝一日他们发现我的行踪,上这大雷音寺来寻仇,岂非连累了希音圣僧和六个脑袋?
“你的背部受过极为严重的棍伤,右小腿轻度骨折,应当是从山上滚下来时磕伤的。当时,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若非发现得早,只怕华佗在世也难以回天。”希音将剩余的银针收回小包中,眸光深亮地望我,道:“你当真一点儿也想不起从前的事?”
我勉力回想,似有一些片段在脑中一闪而过,不知何故,耳畔忽然响起阵阵嘈杂的声音……
“裴郎,救我,救我……”
“待你回来时,这太子妃的位置定然是你的,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乖乖把名册交出来,大爷我留你全尸……”
支离破碎的面庞在眼前明明灭灭,我想看清楚,却如何都认不得是谁。
太阳穴如被针扎刀剜一般疼得厉害,先前那些声音陡然放大,吵得我心神不宁。莫名的恐惧感如潮水一般瞬间席卷过四肢百骸,我痛苦地捂着耳朵,心急慌忙地摇头。
“小贱人,还敢跟我抢览哥哥,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
“梅家的后人绝不能留……”
……
“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
“姑娘,姑娘……”希音一把拉过我的手腕,我如被当头棒喝猛然回过神,抬头撞进他的眼眸之中。那双眸子中闪过很多种情绪,只一瞬的功夫便又归于平静,一如初见那般深邃,似有星斗溶于其中。
他说:“你的后脑被硬物敲打或是撞击过,这才失去部分记忆,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若是你一定要寻找那段记忆,我可以尝试炼制丹药,兴许能将你医好。”
我猜,那段记忆定然是不堪回首的,我伤重至此,只怕也不是用“偶然”二字可以解释的。
沉思良久,二人相对无言,他也没有说话,仿佛在等我的回答。
我叹了口气,审慎道:“圣僧方才说得对,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上天要我忘怀那段过往,想必有他的原因,我用力回想只能让自己更加痛苦。”
既来之,则安之。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姑娘乃大彻大悟之人,一切随缘方好。”希音淡淡地笑了笑。那笑真真笑得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一时间,连周围缤纷的桃花都失去颜色。
他递来一只玉簪,簪头是一朵傲然绽放的梅花。“我在山下发现姑娘时,姑娘手里紧紧握着这支发簪,在我为你疗伤这段时日里,你始终不曾将它松开,我想它定然对你十分重要。”
梅花簪?我接过发簪,仔细地将它打量一番……果然有几分眼熟。
“既然姑娘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以后便称姑娘为小梅,可好?”
“小梅……”我讷讷地念着这个名字,一时思绪万千。
***
第二日清早,我洗漱完毕后,照例在寺院中四处闲逛散步。
脑袋们的作息十分规律,卯时起床,辰时用早膳。负责伙房事宜的是葫芦脑袋戒酒,不得不说,他的厨艺当真十分了得。纵然是素食斋菜,他却又本事变换法子烹调,道道菜皆是色香味俱全,真真教人饱享口福。
清晨的阳光透过古木缝隙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湿润润的,略带几分香甜的气味。清风拂面,我顿觉心旷神怡,所有烦闷一扫而空,浑身惬意舒爽,仿佛连疼痛都淡了几分。一种想法自心底油然而生——倘若一辈子都在这山寺之中度过,该是何等美妙的事情。
“小梅姑娘。”有人唤我。
我回头,见希音身披锦澜袈裟缓步走来,柔和的阳光笼罩在他白玉般的面庞上,虽然没有剃度,可一身僧袍穿在他身上却毫无违和之感,反倒处处透出一种禁欲的诱惑……
真是教人忍不住将他扑倒啊!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相似小说推荐
-
妖气冲天-毒蛇小王妃 (妖絮) 潇湘VIP2013-06-24完结她是为天下人耻笑的废材太子妃,再次睁眼她从棺中醒来,当腐女神偷遇上宅男冷王,偷身偷心...
-
[穿越]羞涩狂妃 (韩慕溪) 潇湘VIP2013-06-15完结她洛芸,洛氏集团继承人,外兼职业杀手。 身负弑母深仇,大仇得报的那一刻,一场醉酒导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