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当下见得第一面,紫夙对他出手,他尚能理解是因为自己与慕菡的过节,接下来可就费解多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紫夙的一举一动都太过匪夷所思。
“皇上,你要的茶。”帐外一个声音响起。
公子彤可是清楚的记得自己从没有喊过要茶。难道是有心的此刻?于是他立即拿了纸扇,小心翼翼地朝帘外靠近。内外两人都沉吟了半响之后,他忽地伸手掀开了帘子,运力使扇子指向帘外之人要害,只要帘外之人有什么企图,定然逃不脱。
可令公子彤没想到的是,门外的人紫眸潋滟,杏眉微黛,即使略有乔装,公子彤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慕姑娘。”公子彤急急地收了手,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怎么来了。”
“只是觉得,你不熟悉琉泽,未必能掌握有利的地势,怕你会吃亏而已。”慕菡的睫毛微闪,脸色在夜空中依旧有些苍白,她扶着帐篷的手有些颤抖。
公子彤见状赶紧扶过慕菡,扶着她去帐内的坑上小坐。但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道:“慕姑娘你伤势未痊愈,此番长途跋涉实在对身体不利,朕去唤随军医师来。”
慕菡拉住公子彤道:“没事,我与琳儿一同雇了马前来,本来是能比你行军快上许多,只是我的伤拖延了不少时日,再说有琳儿在身边我的伤反而好的快。好在在你正式出战前赶到了。”
“风餐露宿又怎么能让伤口恢复。”公子彤眼神里有些温柔的责怪。
“哪倒未必,在皇宫里我就只能卧在床上。我这儿有句话,生命在于运动。若长时不运动,那不就成了活死人!”慕菡有了少见的俏皮。
公子彤不禁暗暗舒了一口气,她幸而没见过白天的场面,不然她该作何感想。不知道真相的她,现在应该是期望他能尽早出兵的吧。“慕姑娘,此处凶险,如果你听朕一句劝,应该离得越远越好。这样吧,这场战争不论输赢朕都会告诉你。”
“皇上,我既然敢来当然就敢面对。再说本就是我让你出兵,我不来实在有愧。只可惜……”慕菡的紫眸里闪过一丝黯淡,是啊紫夙都失踪多月,如今公子彤出兵琉泽的消息若是传到他耳朵里,他也一定会回到琉泽的吧,只要他也回到这儿一定还有挽回的机会。届时,这次出兵也就一举两得了。她就是抱着这样想法而来,可总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自私了。
“是朕执意要出兵的。”公子彤少有的坚持打断了慕菡的遐想。他怕引来将士的揣测,因为他的皇后,不能是别人口中的祸水。
慕菡心里一痛,尽管公子彤有意为她承担,她怎么会不知道战争对两个国家带来的难以磨灭的伤害。她只想着帮紫夙夺回帝位,又何尝考虑过贫苦百姓。她不仅要感叹自己难道活到现在,糊涂得连当日在玄蒙城前的残酷之战她也忘了吗?可是要帮紫夙夺位,战争这一步又是不得不走。“皇上不必为我开脱,只希望你能尽量保全那些将士们的性命,他日事成,我慕菡定携薄酒来祭奠死去英魂。”
公子彤点点头,算是赞成:“刀剑无眼,若不是怀有为家为国的心又如何能骁勇能善战?朕出兵也并不全是你,倘若朕能取胜,也是替彤国免去一大祸患,慕姑娘不必自责。”末了,他又担心坐在榻上的慕菡会冷,有意去掩好门帘窗帘。
“明日还要再战吗?”慕菡惴惴不安地问出这句话。
“自是当然。”公子彤一声苦笑。
慕菡思索再三还是说出这样一句话:“那,请你也保重。”
公子彤的脸色有些微变,心底更有难抑感觉:“朕想问一句,你的心里是否真的有朕。”
慕菡闻言抬头,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一句吗,她可以装醉可以逃避,但现在两人清醒的时候她该如何,“有的吧,皇上内心淳朴,是人人应该爱戴的明君。”
“你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些。”公子彤的身影有些颤抖,褪去了一身甲胄的他有些单薄。
“皇上说有那便有吧。”慕菡苍白的面容上淡淡一笑。
“朕又得寸进尺了。”公子彤倏忽地立到慕菡跟前。“其实朕都明白,你说的对,朕再也不是当时的红衣公子。假如朕先遇到你,你不用背负如此的责任,我们一定不会是现在的光景。”
“假如你先遇到我,我一定不在了。”慕菡神色未变,她说的没错,她若是先遇到公子彤,她还是万千普通女子一样,斗不过他叔叔,只能在众嫔妃中被淹没。不过说不定她此时的重心就不是什么完成爷爷的嘱托,而是去寻回去的办法了。眼下她身上的五日断魂,这也让她早早打消了立刻回去的念头。
“慕姑娘……”公子彤听了之后,终究没有再说,怎么会听不出慕菡的决绝。
慕菡头一次觉得自己说话说重了些,最难消受‘温柔心’。他不是紫夙,他是公子彤。“皇上不必介怀,宿命虽然难违,但至少现在我还能在你的身边出谋划策,也算是一场难得的缘分。”此话一出,连慕菡自己都有些惊异。
“慕姑娘,在朕看来,能见到你就是朕此生的缘分。”公子彤温尔一笑,融化了万千落寞的夜色。
“皇上可以遇到更好的女子。”慕菡似笑非笑。
“朕以为,朕已经遇到最好的了。”公子彤漆黑的眼睛仿佛潭水一般,此刻波光粼粼。
卷二 梦囿他国 度君意 第三十九章 奋身一跃谁人殇
慕菡吃惊抬头,却对上一双干净温暖的双眸。
“皇上,你……”她还想再说什么,分明看到眼前的人越伸越近的手。
在她眼光盯梢下,他的手最终只落在了她的秀肩。“慕姑娘,朕只是随口胡说。明日朕还要出战,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战场纷乱,朕怕你会看到不该看的。”
话虽如此,一向稳重的他居然也有了一丝慌乱。他不敢看面前女子眼里的波痕,深怕让聪颖的她看出了端倪。
“嗯。”慕菡的一声轻允终于让公子彤的心稍稍有些安定,不过他在这刹那却忘了慕菡的本性,也许真是情的作用,会让人迷失,慕菡此刻的应允只不过是对他的歉疚。
公子彤拿过架子上的披风,准备去别的帐将就一晚时,慕菡却在背后喊住了他。“皇上,我能入军营本就是借了彤国皇后的头衔,现在你出去不免让人怀疑。”
公子彤折回来,慕菡仍然坐在床榻。油灯微烁,两人却无话。一个不敢开口,另一个不知言何。
“不要伤了无辜。”慕菡淡淡地说。
许久之后,公子彤起身灭了油灯柔声道:“睡吧。”
慕菡和衣卧在床的内侧,隐隐能闻到淡淡的君子兰的味道,就好像一曲稳人心弦的安眠曲,让人忘了窗外是兵荒马乱,只想静静拥着这一桩甜梦,真好笑,居然自己会在这样的时刻会分外安稳。兴许是奔波久了,人才会贪图安逸。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明天能有一个好结果。
这样一宿过去,等慕菡醒来时,身侧的人早就不见了。她一个激灵,难道他径直就去了战场?她步出帐外才发觉,军营里的确比昨晚要空旷些。当她正欲再向营外踏出一步,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却拦住了她:“皇上有令,除非他班师回营,否则皇后娘娘只能留在营内等候消息。”
还是昨日的城墙,昨日的对手,不同的是今日彼此的心境。
不顾双方仍在缠斗的将士,紫夙的长剑早早地如闪电一般呼啸着向公子彤刺来,公子彤的纸扇一偏,与长剑相交着贴近。
“紫夙,我不想与你为敌。”电光火石间,公子彤在靠近紫夙耳边说了这样一句。
紫夙开了口,可声音却如刺骨寒冰:“那就先问问我手中的偿离剑。”
公子彤不禁心中一寒,紫夙伺机剑锋一转刺向公子彤的面门。公子彤险险躲过,却被割去几根青丝。公子彤面色不改,依旧出招有意靠近紫夙。“慕菡等了你数月,你怎会为了紫愿甘愿拔刀相向!”
紫夙的凤眸里的嗜血愈燃愈盛,手中的剑出招愈发凌厉,他虽未回话,却用自己的行动回答了公子彤的发问。
“你若不爱她,为何独闯皇宫,又黯然而归。”公子彤一边抵挡,一边说着。“难道你真的忘了她?”
“挡我者,死。”紫夙凤眸一眯,语气冷到几点,长剑来时避无可避,交锋处仿佛滔天巨Lang有横扫一切的趋势。
公子彤凝神将手中原本纸扇在极其微小的时间内合并,用精钢扇骨去抵挡紫夙的攻势,两股内力碰撞,沙石飞溅,天昏地暗。
当一切安静之后,紫夙与公子彤两人已经相隔丈余。公子彤握着扇子的手有一丝血痕,似是被紫夙刚刚的剑气所伤,但他依旧岿然不动。“紫夙,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则,慕菡心里还有你,你没有必要如此。”显然躲过了紫夙的招数,也花费了公子彤的不少气力。
“我从不认识什么慕菡。”紫夙仰头间,神色如冰刻一般,手中的剑又如危险的蛇一般游走而来。公子彤吃力一挡,已然发觉紫夙的出招与刚刚的招数大相径庭,如果说刚刚的招式是排山倒海的话,现在的就是毒辣无比,是诛灭神鬼一路的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