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间,就见皇上突然睁开了疲惫的眸子,眼神带着质疑的锐利,云京府尹心中一突赶忙垂下眼帘,就听皇上沉厉的声音传来,“应该?朕要的是确切的结论,你花了一天的时间若只查出了个‘应该’,那朕就换个新的云京府尹再去彻查!”
云京府尹听后头上沁出了汗水,赶忙跪下请罪,“皇上恕罪!的确是有一辆车辆有些嫌疑,只是,只是……”接下来的话云京府尹有些不敢说,生怕皇上听后更加迁怒于他。
言子非将身体坐正,沉声问道:“只是什么?快说!”
云京府尹硬着头皮回答道:“皇上,今日您带领百官去皇陵祭祀之时,您的母亲带着织锦坊运送货物的马车进了宫,她的身份特殊,值守的侍卫便未检验马车。微臣问过那些侍卫,马车半个时辰之后出宫之时也未被检查过。微臣调查过,织锦坊今日应该没有货物需要运进宫内,而且马车离开皇宫之后主客司便发现了火情,因此,因此……”云京府尹见皇上的眼睛半眯了起来,透着能让人冻结的寒光,他愣是不敢把话再说下去。
“朕的母亲么?”言子非淡淡说出这句话,可是眼神之中却酝酿着深深的恨意。
他昨夜派暗卫去烧毁安若造出的推车,结果暗卫回来禀报说是因着母亲的突然出现没能完成任务。他正气愤于母亲的阻挠,谁知母亲却到了他的宫里为了他坚持让安若抬轿的事怒斥了他一顿。
那时母亲就发狠说过,若是他再不顾文武百官的反对,莫视玄丞相的态度,不顾及玄夏的感受,她便会让安若永远消失在他的面前。
那时他也在气头上,便威胁母亲若是敢伤害安若一丝一毫便让母亲失去她最为重视的清扬山庄。将母亲气的当场甩袖而去,说是今日就离开云京回丽城的清扬山庄,以后再不管他的事情。
看来真的是母亲导演了这样一出移花接木的戏法,让安若‘死’在他的面前,目的就是让他彻底的放弃安若。
猛然间,言子非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激动,现在朝中所有大臣都以为安若已死,若是他认定了这一事实,而后偷偷从母亲那儿将安若夺回,再给她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重新的活过来,他和她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可是喜悦的心情还未传达到嘴角,他的眼中便露出了颓然的神情,不由自嘲的大笑了起来。安若怎可能放弃玄熙他们而接受他的按排?在她心中他的分量只怕及不上他们的万分之一。
可他真的不甘心,他自认为与玄熙他们相比他对安若的付出绝不比他们少,却为何到头来只有他不能与安若相爱相守?安若可以为他们放弃所有,却为何独独放弃对他的感情?
嫉恨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此刻正吞噬着言子非所有的理智。
云京府尹跪在御书房内看着皇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心中惴惴不安。只见皇上猛得站了起来,对着他沉声吩咐道:“朕的母亲现在应该离开了云京回丽城的清扬山庄了,你现在带上人马将她截住,搜查出程大人之后,便秘密把她带回云京,将她安置在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绝不可泄露她的行踪。明白了么?”
云京府尹不敢多问,赶忙伏下身体领了命,躬身向御书房外退出。
言子非疲惫的靠在了龙椅的椅背上,他的左手一松手心中的瓷瓶掉落,惊得言子非立刻做出了反应,慌忙伸手去接下落的瓷瓶,在瓷瓶碎落地面前的前一瞬险险握住。
这一突发的事件让他的心脏慌乱的跳动着,竟保持着伸手去接的动作不敢妄动,可是口中却大喊出声,“回来!”
云京府尹的右脚刚想迈出门外,听见了皇上的喊声又赶忙转身回到御书房原先站立的位置,等候捉摸不透的新皇下达新的指令,却久久得不到一点回应。
他疑惑的抬起头朝皇上看去,却见皇上收回了垂落的左手,缓缓将手掌伸展开来,眼睛盯着手心之中的那枚瓷瓶不知在想着什么。
言子非看着手中这枚险些被摔的粉碎的瓷瓶,心中在激烈的矛盾争扎着。
这是安若为他好不容易才采摘到的治疗疤痕的解药,竟险些被他不小心给摔碎了。其实他之所以不用这解药祛除脸上和身上的疤痕,就是为了能让安若今后每次见到他时都能忆起他与她之间曾经的牵绊。
他以前一直都很在意自己脸上的疤痕,而此刻却庆幸着正是因为有了这曾经为她倾付过一切的证明,才能让他感受到自己与安若之间仍是存在着永远撇不清的相绊着的情感。
此刻他的心头汇聚了浓浓的哀伤,他能想象的到安若替他在朗昆山的悬崖绝壁之上摘到回春草是多么的不容易。回想着之前与安若每一次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她曾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神情,都清晰的篆刻在他的脑海里。
从最开始他对她的欺骗,到好不容易他才以真心让她对他放下戒心,再到后来她拒绝他的感情,直至发生了玄夏和百里玲珑绑架了她的事,才让他有机会以自己的性命博得了她对他的真情。
若是这一次他强硬的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让她被迫与玄熙他们分离,安若一定会恨他的。而自己则会变成像玄夏和百里玲珑一样的人,安若将再不可能爱他……
今日之前他还有借口让自己坦然觉得与安若仍有圆满的可能,可是与玄夏在凤泉殿内发生的事情彻底让他陷入了绝望。安若说的没有错,他和她如今都娶了别人,怎可能再回到曾经?他终是与她越走越远,无法再回头了。
言子非紧闭双目,将左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瓷瓶硌在手心中的痛楚提醒着他绝不能再做出伤害安若的事情,毁了与安若之间这唯一的一丝相绊的感情。
他睁开眼,对着书房正中忐忑不安的云京府尹说道:“派人去通知云世子和玄尚书,让他们随你一同拦截下朕的母亲,将程大人平安带回来吧。”他眼中荟萃的神态是做出选择后的坚定,可是说出的语调却像是失去一切之后的黯哑忧伤。
云京府尹一直偷偷观注着龙椅之中那位年轻帝王的神态变化,在听了这些话之后,他似乎感觉到皇上周身散发的气息瞬间暗沉了许多,可是他明澈的眼眸之中却有了一种属于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坦荡和磊落。云京府尹不敢多言,立刻沉声应下了皇上的话,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此刻的御书房内再无他人,言子非缓缓坐正身体,却又趴伏在了身前的书桌之上,他的肩头轻微的耸动着,哽咽的哭泣声时有时无的飘散在御书房内。
温热的泪水沁湿了他枕着的双臂,言子非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空虚和无措,似乎身体中的灵魂正一缕缕的从他的心中抽离,最后胸腔内那跳动的心脏便只剩下一具空壳,除了那些弥足珍贵的记忆,便什么都不再剩下。
他在心中呼唤着安若的名字,如誓言般的对着心中勾画出的她承诺着:即使我今后都无法再与你相爱相守,也要你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活着。放弃你,只是因为,我爱你!
不知这样独自哀伤了多久,言子非才缓缓坐直了身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如浓墨般深沉的天际,他在心中对着上苍祈祷着,若是上天对我的感情能有一丝怜悯,就请保佑安若不要随着时间淡忘对我的爱,当有一天我能摆脱所有的枷锁,一定会祈求安若,允许我回到她的身边……
门外传来侍官的禀报声,“皇上,玄皇妃求见。”
言子非立于窗边犹若未闻,直到侍官久未得到回复又禀了一遍,言子非才缓缓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沉声说道:“让她进来。”
门外的侍官听出了言子非平淡的语调之中冰冷的情绪,他朝身旁的玄夏尴尬的笑了笑,躬身示意她进到房内。
玄夏心头泛起淡淡的苦涩,却仍是面带着微笑坚定的走进了御书房。
言子非已坐回到龙椅之上,待玄夏向他行礼问安之后,他只是淡漠的问道:“有什么事?”
玄夏抬起头,脸上维持着端庄的浅笑,关心的说道:“很晚了,臣妾见皇上还未休息想来陪陪皇上。”
言子非深沉的目光打量了玄夏许久,才撇嘴一笑,嘲讽的说道:“玄夏,你何苦如此做作?你觉得在凤泉殿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还可能像以前那般‘相敬如宾’的对待你么?”
玄夏却坦然迎视着言子非的目光,说道:“我们本就是夫妻,发生那件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今后我们的关系不仅会相敬如宾,更要鸾凤和鸣鹣鲽情深。”
言子非听后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包含了太多的嘲讽和轻蔑,“鹣鲽情深?我和你心中爱着的都是别人,你居然还能说出这个词来……”
“我现在爱的人是你。”玄夏平静的说出了内心的情感,让言子非脸上生出了诧异的神情。她毫不介意,继续说道:“无论程安若是真死还是假死,如今你和她都不再可能了。你为什么不试着忘却她?若是你能接受我,一定会发现我比程安若更值得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