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连城微笑着一掸身上的灰尘,气定神闲地朝绣球伸出手去,就在最后一刻,忽从人群里飞出一条黑影,直冲塔尖而去。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待细细看去,却是一直置身事外的霍去病。只见一身黑衣的他,翩若惊鸿,风驰电掣,如天际谪仙般,轻轻落到了塔尖,一挥手,便挡开了费连城伸向绣球的手。这一变故,惊得在场人目瞪口呆,费连城反应过来,星目闪烁,向他勾唇一笑:“大狼好轻功。”
霍去病回以一笑:“费连好气势。”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却隐有火光交错,似是一场恶战即将开打。
脆弱的竹塔本就不牢固,这一番打下来,早已松懈开来,左摇右摆,像树即将被大风吹断的细树干。他二人只单足立在塔顶,竟稳如泰山,纹丝不动,所有人都知道,眼前两个男人,是绝顶高手,所以,大家全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场面反而有了片刻的寂静。
“费连兄这是想将绣球送给谁?”霍去病淡淡问。
“大狼兄又想送给谁?”费连城淡淡反问。
“自是送给心上人。”
“费连也是送与心上人。”
“费连兄的心上人是谁?”
“大狼兄先说。”
“不客气,你先说。”
“承让,你先说。”
……
二人你来我往,讨论个不停,塔下的费连武尊忍不住了,扯着嗓子大嚷道:“两个傻小子,你们这还打不打?大伙儿看得脖子都酸了。”
武尊的话音落下,费连城一拳迎风挥出,拳风凛凛,如破碎的西风,直取霍去病的咽喉。霍去病脚步一溜,后退了三尺,迅速滑下塔顶,背脊贴上了一侧塔面,脚步轻点一横插而出的长竹竿,借力腾空而起,反而跃上了费连城的上部,凌空倒翻,双拳化作无数光影,朝他当头洒了下去。费连城却也不慌不乱,长啸一声,冲天飞起,二人在空中掌风相击,一时风生水起,天空如闪电掠过,沉闷的重击声后,两个身影如簧般弹射出去,塔下的观众发出一阵惊呼,顿觉冷汗涔涔。
却见二人在空中竟轻巧转身,不知怎么的,身体又稳稳落上塔顶,瞬刻变招,又是一番恶打。那绣球在二人手中你来我往,如一只跳跃不停的兔子,最后,二人同时伸手抢去,那绣球竟顺势一滑,朝塔下骨碌碌滚了下来……
眼见那小小的圆球落下,塔下的男人们兴奋起来,众人争先恐后围着抢去,我在一边却看得急了,人家打得辛苦,你们谁也别想捞渔翁之利!
于是,顾不得考虑,顺手捞起一根竹竿,助跑了一段后,飞身一跃,朝那球翻腾而去,然后……
我的脑子里又响起了一首歌——《冲动的惩罚》。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抢这一个绣球,很不幸的,我再次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这代价并不是我在空中翻腾的狗爬式造型彻底毁了我辛苦经营成功的淑女形象,而是那根该死的竹竿阴魂不散地钩住了我的裙摆,和我的裙子来了一记深情无比的牵手,像个恋恋不舍的分手情人,扯着衣裳不放,然后,只听细微而清脆的一记声响“吡”,我的裙子毁成了两半……还在空中翻腾的我,脊梁一路发凉到下半身,一个悲剧的事实摆在眼前:我走光了!
人群蓦然静下,所有人的脑袋保持着一个与天空齐平的角度,准备看着我光着腿部落地的那一刻。一只大手从空中伸来,只轻轻一卷,那即将散落的布料,神奇地回转到我的身上,接着,我的身体如落入一张席梦思大床一般稳健,轻巧落到了地上。抬头望去,却见是费连城不知何时从塔上飞下,接住了我,并很有技巧地保护了我。
我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怪声。他温情一笑,又将我的裙摆拢紧了些,我觉得脸火烧火燎的烫,连忙站定身体,伸手抚紧衣物,极其尴尬地朝他一笑。
这才发现那绣球落在地上,骨碌一滚,平缓地滚到一人脚下。正是稳稳落地的大色狼,那家伙捡起绣球,朝我似笑非笑地扬了扬,我头发一阵发麻。居然被他拿到绣球!
众人们从这一幕中回转过来,兴许是没看成一幕走光大戏,让他们有些失望,人群里欷歔一片,我见到费连武尊上前一步道:“大狼,你取得了绣球,这是要送与哪位姑娘?”
人群再次沸腾起来,掺杂着许多女人的尖叫声。我见到小球在霍去病手里一抛一接,臭屁地游走于各位佳丽跟前,差一口就成演唱会煽动气氛的明星了。我心里不屑着,他却不慌不忙地走到我面前,忽然停了下来。
这下,心倒是猛地提到了喉咙口,胸口极闷,像是喘不过气来。
虽然,我并没有多大兴趣参与这种幼稚的相亲游戏,也知道,那脏兮兮不足一咫的小球与终身大事没什么关系,它带来的仅仅只是调动宴会气氛的娱乐效果而已。但,我必须承认,我紧张了。
紧张是因为,眼前的大色狼脸上露出温柔的表情,深情款款地望着我,如果此时的他,围上一块白色的围巾,那基本可以赶上《上海滩》中许文强向冯程程求爱的销魂一刻。我快要痴迷得不行,想他真的要将绣球送与我吗?我是他的心上人吗?我该拒绝他吗?
我闭上眼睛,内心强烈地挣扎着。我讨厌眼前这个男人,但却无时无刻地想着他;我一边告诉自己,他是个混蛋加伪君子,一边却无法忽略他让我心跳不已的眼神;我想扑入他的怀抱,却也想拿把菜刀将他劈为两半……
我沉浸在复杂中,却听人群一阵欢呼,睁开眼一看,大色狼却早已离我远去,走到了费连潇面前,将绣球交到了她手上。费连潇脸色绯红,抱着大色狼亲个不停。人们围着他俩,又唱又跳,气氛达到了**。
我显然是掉进了深海冰窟,又湿又冷,被汹涌的人潮挤得像片薄饼,无力地耷拉到一边,连喘气的想法都没了。
忍不住抬眼看去,见到那家伙与费连潇亲热的模样,忽然眼睛就湿了,刷一下起身,朝着无人处噔噔噔迈开步子跑去……
入秋,凉风阵阵,月亮像个大烧饼似的挂在天空上,我才觉肚子饿得咕咕叫,原来忙乱了一天,粒米未进。这样一个重要而喜庆的草原节日,我竟是在饥饿与落寞中度过。
从前,一人过年,一人过中秋,一人过情人节,却也不觉得辛苦,买只鸡,买瓶酒,对月相酌,人生几何;今天,却真的感觉到寂寞空虚有点冷。
原来,心里有了伤感,是因为有一个人存在,我赶不走他,他那么根深蒂固地存在,像是颗大肿瘤。我这是怎么了,竟然期望他会将绣球给我,竟然以为,他心里会真的恋上我,我果真成了琼瑶书中纯得像张白纸的怀春少女?算了吧,我虽有个十八岁的外壳,却有一颗二十八岁苍老的心,我是那个被社会打击的面目全非的大龄剩女,我忘了吗?
我在草地上躺下,四肢瘫成一个大字。眼睛木木地望着天空,脑子里空空一片。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你们去东边巡视一下。”
我探头一瞧,却见是一身戎装的费连城,对身后的一群侍卫吩咐着。那些侍卫回答:“遵命。”应命而去,他却上前一步,高高地俯瞰下来,英俊的脸庞被月色蒙上了光晕。
“费连大哥怎么来了?”我脱口而出。
“我带着侍卫正巡视着边防,你躺在这里作甚?”
我傻了下,回答:“噢,我在冥想人生。”
他眸光一闪,转身在我身边轻巧一躺,将手枕在脑后,淡淡回了句:“好,我也来冥想人生。”
我苦笑:“费连大哥的人生还需想吗?”
“何意?”
“你那么优秀、优质,加优越,像天空里那独一无二的大月亮,只待在那儿闪闪发光便成了。”
“我既是月亮,你又是什么?”
“我,”我轻笑一声,“我是只大月饼,被人咬了一半,丢进垃圾箱里发臭的那种。”
“朱三,你这般看不起自己?”
“你倒说说,我朱三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笑着,忽然摇头:“倒还真说不上有什么好处。”
“瞧吧……”
“也就是比别人美一些、有趣一些、本事一些而已。”
我的心跳停了下来,他这是在夸我吗?
转过头,见到他亮晶晶地朝我看来,心脏狂跳起来,支吾着道:“我哪有这么好。”
他却转开话题:“还想嫁我吗?”
“呃,”我吞了口口水,“那只是玩笑话。”
“我可不擅长玩笑。”他的声音一本正经,身体却探了过来,男性气息瞬间离我咫尺。我的脸色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却逼上道:“继续恋爱如何?”
“好。”
“接下去要如何?”
“接下去。”
“聊天,吃饭,散步,我们都做了,然后呢。”他的脸探近我,我屏住呼吸,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的语调多了暧昧,“恋爱不是你擅长的吗?”
“呃,我……我还真不擅长。”我额头发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