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回忆古装剧中的场景,于是,双手一支,架在一侧腰间,微微蹲了下,又觉不对,将左脚放于右脚后,再蹲了下,又将右脚换到左脚后,又蹲了下,蹲着又把握不住幅度,却因身体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周围的笑声更浓,一时,气氛滑稽得很。
一双手从边上斜斜刺来,隔着衣袖捉住了我的双手。高大的身影挡在我的视线前,我晕头转向地望去,却见到何三温润如水的眼神,手背上隐约传来他的温度,只觉灼灼的感觉全聚到了那处,手心却湿成一片。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阳光从雕花间隙中浅浅射到刀削般的侧面,属于男性的浓密长睫在眸下投下剪影,细密的胡茬隐约闪着光泽,透着一份特别的温柔。
我心怦怦直跳,耳边却嗡嗡不觉他在说什么,只是感觉他将我的手按董仲舒的说法摆好,又将手轻轻颌到我的背部,示意我弯下正确的角度。他离我只半寸之遥,气息扑面而来。他有种特别的香味,介于薄荷与柠檬之间,我承认,我有点晕。
终于完成了动作,他低头一笑,对那“董仲舒”说:“先生可满意?”
场面本是极静的,所有人都愣愣看着我俩,这份暧昧的行为恐怕让所有人都在揣测我俩的关系。我的脸一定很红了,不,我的脚指头都红了。
一个温醇的声音响起:“何三,你带来的女子有趣。”
这个声音响起,众人即刻恭敬朝他望去,想必他是这个群体的主导人物。
我也循着声音看去,却见到眼前的男人约三十一二岁,面如满月,气宇轩昂,目光凌厉,眼眸浅若琉璃,姿态慵懒,斜斜靠在雕花椅背上,却仿佛蕴涵着巨大坚韧的力量,让人不可漠视。
他勾起薄唇,目不斜视,似乎在我眼中寻找着什么。我被他看得发毛,只听得舫外风声一片,吹得金丝纱帘鼓鼓作响。
“这位是王公子。”何三笑眯眯地向我介绍。我连忙朝他行了一个标准礼。
王公子朝我点了头,仍是探究似地看了我很久。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低下头去,却只听他转向“董仲舒”道:“先生,你说女子遵礼重乐,为天下之美,我却怎觉得她无拘无束的模样,反而率真可爱了?”
“王兄,礼为本,自古男尊女卑,君父为上,若所有人都由着天性任意妄为,无礼数的约束,只怕是天下也要大乱也。”
王公子道:“先生言过,这女子只是行错了一个礼,哪使得要背上天下大乱的罪名。”
我感激地朝王公子望去。他却朝我回眸一笑。
“小错累积成大错,小隙酿成整座大渠的崩塌,一人如此,人人如此,迟早形成风气习惯,所谓的礼乐,便只是一句空谈。”
“老聃常提复归于婴儿,甘做天下之虚无者,若是以条条框框约束之,会不会使人反感忸怩做作?”
……
气氛因为争论而带上些火药味,我没料到自己行错个礼居然还惹得众帅哥展开了一场辩论会,心里直打鼓,站在空荡荡的中间,终于鼓起勇气嚷道:“STOP!”
一句英文镇住全场。齐刷刷的目光朝我射来,我尴尬一笑,支吾道:“弱弱问一句,厨房在哪儿?”
……
关于儒道之理的争论声仍旧从船舱顶部隐隐传来,我一边张罗着甜品,一边竖起耳朵听去,听到了男人们的大笑声,这才放下心来。身后那股熟悉的香味传来,我转头看见何三,不知怎的,脸便红了。
“这里可是太过潮热?”他似乎是见到了我面上红霞,有些关心地问。我难堪一笑道:“不热不热。”又连忙补充道,“对了,何三,方才因我失礼,惹得一场争辩,无妨吧。”
“经社常常争论一些学问哲理,但都是君子之争,无妨的。”
我长舒一口气,笑道:“这我就放心了,对了,那位你们口中的先生,是不是大名鼎鼎的董仲舒啊?”
他本是笑着的,听到我话,表情忽然僵硬起来,目光森森地朝我看来。我反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倒退了步。
他的表情稍纵即逝,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淡淡问道:“你为何这般说?”
我抓抓脑门,回答道:“我在霍将军府上听到他声音一回,与今天的先生声音极像,董仲舒又是儒学的极力推广者,方才那先生一番言论,才使得我这般问来。”
他脸一沉,似是在想什么。
我忽然觉得自己多嘴了。
古代权贵之间拉党结派是极为私密的,我这样随便地把霍去病与董仲舒会面的事告诉一个不明底细的人,确是鲁莽了些。但这何三看上去并不像恶人,应该是无妨的。只是下次,自己再不可这般长舌才是。
正后悔着,却听他笑道:“凡入经社之人,无论身份地位,均一视同仁,出了经社,一拍即散,形同陌路。所以互瞒身份,很多都是化名。先生是否为董大人,我也不知。”
我点点头。古代人有时行事怪异,悖于常道,并不奇怪。
我忽然想到什么,逼问道:“那何三你,也是化名喽?”
他脸色一闪,浅笑:“我只是一介小民,不足以用化名。”
第七章 他是卫青
男人们继续他们的话题,我则继续我的甜品事业。我惊喜地发现,我与这群人之间找到了令人满意的契合点,各自找到了乐趣和成功感。接下去的日子像流水一般过去,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我再未见到过那有精神洁癖的“董仲舒”在经社出现过,内心隐约有个疙瘩,但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何三温存而有质感的微笑,让我渐渐沉浸在这样的虚度光阴之中,再也不去想太多。
从经社回来,已是入夜时分。我兴奋地描绘着各类甜品的制作过程,何三饶有兴趣地听着,俊朗的脸庞始终带着一抹笑。
夜空中忽闪过一条黑影,我条件反射顿下步子,一只手下意识地挡在何三面前。
“怎么了?”
我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下。“好像屋顶上有人。”
他茫然看去,摊摊手。
我想,文人就是文人,一点革命警惕性都没有,正揣测着,空中却跃来一道赤亮的光芒,直冲二人而来。
我大叫一声,一把揪过何三将他护在身后,迎面对上这道光束,见是一把鱼肠银剑,闪着逼人的气焰,刺向我的咽喉。
手不由自主地化掌而去,巧妙地四两拨千斤,那剑被轻轻一拨,方向转向一侧,刺了个空。
我不信似地朝自己的手看看,却又是一剑刺来,我脑子充血,兴奋起来,原来有武功的人,其实是很期待与人打上一架。那些浪迹天涯的高手,到处找人打群架,决斗什么的,原来是这种心情啊。
我往空中一跃,身轻如燕,得意扬扬地朝下望去,却见那人目标一转,竟刺向了何三,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美人救英雄的气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爆发,长啸一声,化掌为拳,从空中发出凌厉之势,朝那人的天灵盖击去,那人剑势急忙收住,慌乱一躲,差些瘫坐到地上。我跃下身体,拍拍手掌,得意地朝身后的何三安慰道:“莫怕,有我在呢。”
他在黑暗中浅浅笑着,眸子漆亮如星。
我转回头,却蔫了,只见眼前从一个黑衣人,瞬间变作了八九个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剑,黑纱蒙面,露出一对对凶光毕露的眼睛。
我干咽了口唾沫。
打群架了。
虽然我内心很期待与古代的高手一战,但现在拖着何三这样一个知识分子,万一伤了他倒是麻烦。再说自己对自己的武功深浅一点把握也无。
我脑子快速转动,最后用韩真真的聪明才智,作出了一个最英明的决定。
逃!
……
我引着何三跑啊跑,上蹿下跳,前翻后跃,还在空中作了几周360度转体加后空翻,我落地,看到何三茫然看着我,我便神秘兮兮朝他做了几个特种部队的手式,他均摇头表示不解。我听到身后有追来的脚步声,连忙将他拉进了一处角落,他正想说什么,我却捂住他嘴,朝他严肃地使下眼色。他怔怔望着我,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时间忽然凝固下来,气氛也突地变做死寂,我一颗心怦怦直跳,悄悄望去,那些追兵不见踪影,只见到空荡荡的街区。
我听到几声闷哼声,这才意识到我还捂着他嘴,连忙松开,手上殘留着他的微湿的气息,又见自己与他几乎是百分百全接触,额头刚刚触碰到他的鼻尖处,极尽暧昧,我的脸火辣辣烧得紧,还好昏暗一片,他觉察不到。
我承认是色女一族,在这样生死关头,也扔不开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帅哥,我拿什么拯救我自己。
许久不见动静,我确认刺客已远去,二人这才从亲密接触中解放了来。
月光下,我一脸严肃:“何三,别怕,他们是针对我的。”
他道:“噢,为何要针对你?”
“哼!”我一脸愤恨,“必定是那公孙芷派来的人。”
“公孙芷?”
“这小丫头怀恨在心,几次想置我于死地。”
“她为何要置你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