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恕罪,那两人躲在假山后,待卑妾想走过去瞧清楚,已经不见人影了。”
“我看分明是你胡说八道。”
黄姨娘的身体伏得更低了,哀声说:“夫人,卑妾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说事,卑妾也是因为没看清是谁,这才不敢禀了夫人,只想悄悄提醒大姑娘。”
许氏心中已经认定那两个丫鬟是二房。若是其他的事,以她的脾气,非追问到底不可,可这事毕竟关系到女儿的名声,若真的闹将开来,只会对女儿不利。
云居雁原本只是想利用黄姨娘的嘴说出早上的事,让母亲更加怀疑许弘文。她不知道黄姨娘口中的“两个丫鬟”是确有其事,还是她用来表忠心的谎话。眼下,她最不希望的便是打草惊蛇,遂轻轻拉了拉许氏的衣角,朝着黄姨娘努了努嘴。
许氏想想,这事虽不能闹大,但她可以将计就计,便对着黄姨娘说:“你没见到人,但总认得声音是哪房,哪个院子的。你这就随我去老太爷那边说个清楚。”她的言下之意,不管她有没有看清楚,都要她在云辅面前指认二房。
一听这话,黄姨娘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下意识朝云居雁看去。
原本云居雁还在想,以许弘文与云梦双的谨慎,在他们未部署完之前,怎么会有丫鬟在园子里说这事,还正好被黄姨娘听到了。如今看黄姨娘的脸色她马上明白了,事情根本就是黄氏编的。她只能悄声在许氏耳边说:“母亲,这无凭无据的,祖父岂会这么容易相信。”
“什么无凭无据,她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在祖父眼中,母亲让姨娘做什么,她就必须做什么,甚至,二婶娘也可以让他们屋里的人说我们的不是。”
许氏深深看了云居雁一眼,遣退了黄姨娘之后,压低声音对女儿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如今你不得不嫁沈君昊,就不能让二房占了便宜。黄氏所言固然不能宣扬开来,也没有实质的证据,但只要我们在你祖父面前一口咬定是他们陷害你……反正趁着你舅父还在,彻底断了二房平妻、贵妾的念想……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的将来……至于许弘文,不管他存了什么心思,明日就让他离开永州……”
云居雁听母亲断断续续说着。待她说完了,她才开口:“母亲,您和舅父即便能说服祖父,可沈家那边呢?有落梅阁事件在先,昨日二妹又与沈公子说过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若是沈家坚持,事情必定会再次反复。与其这样,还不如忍了今日,然后顺势而为……”她把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对许氏说了。
许氏听完,连连摇头,“这样太冒险了。如果许弘文不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不行,不行。”她再次摇头,“沈家的人也不是傻的,说不定马上就能明白一切都是我们故意为之。”她叹了一口气,伸手为女儿捋了捋长发,语重心长地说:“囡囡,男人都喜欢宅心仁厚,温柔体贴的女子。你嫁了人,若想在夫家立足,唯一能依靠的便是你的丈夫,所以千万不能失了他的欢心……”
“母亲,你说到哪里去了。”云居雁假装娇羞地低下头。一开始,她确实希望沈君昊能喜欢自己,她一点都不想他误会自己,甚至希望他只看到自己最美的一面。如今知道他对自己只有厌恶,知道他喜欢的是那种柔弱的需要人扶的女子,那么她便彻彻底底做一个恶人,这样至少将来离开的时候也能痛痛快快的。说不定到时候她能够完全放下心中的眷恋,说不定那时她能像之前的五年看到的那些男男女女一样,找到与自己携手同行的那人。
想着沈君昊在火红的石榴花下拥扶着云梦双的画面,云居雁抬头对许氏说:“如果表哥没有存着不堪的心思,不会连黄姨娘都这么认为。至于沈家,我有很多的时间,可一旦让二妹得逞,我就真的后悔莫及,只能一辈子恶心自己。”
她与许氏悄声说了大半个时辰。之后鞠萍带着另一个丫鬟回了云居雁的住处,而许氏带着云居雁悄悄去了泰清居。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许氏独自回了芷槐院。在院子门口,她遇到了云平昭。进屋后,看丈夫脸色阴沉,她低声问:“怎么,不顺利吗?”
云平昭见屋里没人,这才答道:“我刚刚见过慎之。他与沈家的人一起用的晚膳。原本说得好好的,后来沈君昊进来,不知与他的父亲说了什么,他们便只是劝着他喝酒,绝口不提婚事。慎之说,依他看来,是沈君昊想娶梦双,而且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由。”慎之是许氏嗣兄的表字。
许氏没有接丈夫的话,心中却明白,多半是云梦双对沈君昊说过什么。在她看来,如果沈君昊对云梦双上了心,为了女儿,她就只能让沈君昊彻底死心。
第50章 前奏
在清晨的鸟叫声中,云居雁缓缓睁开眼睛。狭小的房间,坚硬的床板,房内没有任何装饰,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现代。
自嘲地笑笑,她起身穿上衣裳,走出了卧室。洗漱用的东西已经搁在了外间的架子上。她快速地刷了牙,洗了脸。不多会如意走进来,放下了简单的早膳,什么都没说便退了出去。
昨晚,云居雁与许氏向云辅恳求了许久,他这才同意她在诵经阁住下。她知道,眼下的待遇是祖父认为她想认错,博好感,所以要磨磨她的性子。殊不知对经历过一天打三份工的她来说,粗食、硬板床、被孤立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眼下,她最担心的是自己的计划能不能成功。
她知道,众人看到她的丫鬟及鞠萍都在她的院子,便会认定她被母亲软禁了,出不了房门。此刻许弘文一定很着急,急着想获得她的青睐,急着想制造他们私通的假象。只要再等上一两天,他一定会按捺不住。只是到时一切是否能掌握得刚刚好?沈君昊和云梦双会不会同时上当?
她越想越烦乱,坐在桌前磨起了墨,摊开经书开始抄写。随着一张又一张纸上载满了蝇头小楷,她的心慢慢静了下来。回过头反省自己的布局,这次的事她还是太心急了,考虑不够周详,才会如此忐忑不安。而这一系列的事情,全都是因为她没能阻止落梅阁那件事发生。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大概便是这样。
当下,因为她预知了许弘文的计划,再加上母亲的全力支持,她才有可能成功,但以后呢?嫁入沈家后,完全陌生的环境,孤立无援的处境,她唯一知道的只有淮安郡王死于兴瑞十一年,郡王府同时被查封。
“这样不行!”她喃喃自语,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了乌黑的一团墨汁。她抽起弄脏的纸张放在一旁,深吸一口气,提笔继续抄写。她告诉自己,她要走的路很长,很艰难,她首先必须学会沉住气,然后慢慢部署。
云居雁就这样一边思索将来,一边抄写经书,转眼间几天过去了。这天下午,她听到了外面隐隐约约的人声。云辅的住处一向安静,有这样的声音说明有客人来了。她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口。
就是今晚吗?
她情不自禁走到门口,想伸手拉开房门,最终还是止住了动作,转身靠在门板上,抬起头愣愣地盯着房梁。
她决定不在乎沈君昊对自己的看法,可事到临头她还是忍不住揣测他的反应。
泰清居内,沈君昊站在沈伦身后,低着头,掩盖着满脸的不耐烦。他们已经在永州多耽搁了几天,可婚期还是迟迟未定下。
最让他反感的,启昌侯也留下了。虽然自上次之后没再找过他父亲,可这根本就是摆明了给他们压力。而云家更是妙,在他父亲明确说了是他有错在先,愿意给云梦双一个名分,他们居然能只当没这回事。即便他心知肚明云梦双并不见得十分无辜,但云居雁的父母这样偏心自己的女儿,为免太过欺负云家二房了。
想着沈子寒等人同样滞留永州;想着陆航对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想着云梦双说的那些话,沈君昊眼神的焦距一下子变得遥远了。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未婚妻。因为好奇,在启昌侯府的老侯爷寿辰时,他偷偷去看她长什么模样。那时候她才四五岁,见到他也不问他是谁,只是颐指气使地命令他把一只鸟窝放回树上。因为看她长得可爱,脸蛋红红的,眼睛水汪汪的,似甜蜜多汁的水蜜桃,他便答应了。可当他爬上树往下看时,她已经不在了,站在树下看着他的是他的父亲,一脸失望。
他第二次见到她是在五年前,依然是启昌侯府的老侯爷寿辰。他本想上去问她记不记得自己,却无意间看到了她手上的凤箫。他知道那是龙凤箫其中一支,他更知道四皇子曾向皇上讨要这对竹箫,被皇上拒绝了。
这个女人就是个大麻烦。沈君昊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云平昭夫妇。这几日,他隐约听说,自许弘文来到永州,便经常出入许氏的住处,时不时与云居雁偶遇。他忍不住望了许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