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雁一开始就说让鞠萍送他回去,而他置若罔闻,这会儿又冒昧而不合情理地要求她相送,让她马上明白,沈子寒试图阻止她去水榭,多半是因为沈君昊去了那里,而云梦双可能也在。
有鞠萍在身边,云居雁本就没打算与沈君昊正面接触。她正想点头答应,就见云凌菲迎面而来。
徐徐走近,云凌菲笑盈盈地朝沈子寒行了礼,与云居雁并肩而言。几人一路折回戏台。待乐声越来越近,云凌菲指着一扇门,让沈子寒先行。直至他走远了,她才对云居雁说:“大姐,我一直在找你。”她避着鞠萍的视线,暗暗指了指水榭的方向,随即“哎呀”一声打了一个趔趄。
云居雁与她的丫鬟急忙扶住她,她却对着鞠萍说:“鞠萍姐姐,还是你扶着我吧!大姐,你去我房里帮我拿个药膏吧,只有你知道放在哪里。”说着,她已经紧紧抓住了鞠萍。
云居雁当然明白云凌菲的意思。她感激地看了堂妹一眼,急匆匆往水榭而去。
同一时间,云梦双正坐在水榭的石榴树下。
这个时节的石榴花开得最为热烈,火红的花朵似明净的玛瑙,盛开在繁茂的绿叶间。云梦双一身月牙白的素裙,在红花绿叶间格外显眼。
沈君昊一眼就看到了她。他没有多想,快步向她走去。此时的他心急如焚,又怕再撞见什么人,只想快些把事情了结。
十多天前的落梅阁,他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却来不及阻止鲁莽的小厮。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及那天的事,一来是为了云沈两家往日的交情,二来是想借此事顺利与云居雁退婚。至于云梦双,既然进屋的根本不是他,事情很容易便能解决。
阴差阳错的,他不得不娶云居雁,因此当日的事就该尽早解决,免得两人在他家斗得你死我活,把他的日子弄得更加乱七八糟。
眼见着离云梦双越来越近,沈君昊加重了脚步,却发现云梦双浑然未觉。他停下脚步,看到她蹲在地上,把掉落的花瓣一瓣一瓣捡入手中的布袋里,而她的身旁还放着一把小锄头。
葬花?沈君昊不以为然,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姿态极为优美。素雅的她在繁花中反而有一种静态的美,再加上落花的哀伤,整个就像是一幅仕女画。
沈君昊走近几步,轻咳一声,笑道:“这样的日子,云姑娘居然有葬花的雅兴。”
“沈公子!”云梦双慌乱地回头,急忙用手帕擦拭脸颊,手忙脚乱间布袋掉在了地上,花瓣散了一地。她急急蹲下,半跪在地上,试图把洒落的花瓣捡回布袋,晶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花瓣上,手背上。
沈君昊低头看着楚楚可怜的她,打量着,权衡着。用沈子遥的话,云家的姐妹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一想到云居雁为了试探他,居然故意跌落荷花池,他就恨得牙痒痒。
云梦双一直在用眼睛的余光注视着沈君昊,见他只是站着,她放缓了动作,直至最后一片花瓣装入布袋,她才起身,对着他说:“沈公子见谅,我怕花瓣被风吹走,所以……”她歉意地笑笑,脸上的泪水已经擦干,只有红肿的眼睛证明她曾经哭过。
沈君昊看着她。与云居雁的明艳骄傲相比,此刻的云梦双温婉而柔顺,她的强装坚强更让人怜惜。顷刻间,沈君昊觉得自己接下去的话太过残忍。
“沈公子。”
“云姑娘。”
两人异口同声。云梦双知道,今日沈君昊单独见她,恐怕是想告诉她,当日在落梅阁,推开房门的根本不是他。她决不能让他把事实说出口,于是抢先说道:“沈公子,其实我只是想代父亲对您及沈世伯道歉。”
“道歉?”沈君昊侧目。云平毅确实找到他及他的父亲,至于目的,当然是为了“平妻”二字。
云梦双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地说:“父亲一定说了一些让您及沈世伯为难的话。其实他全都是为了我,不过你们放心,我和母亲已经劝过他了,以后定然不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云姑娘,在下有些糊涂了。”
“沈公子不必糊涂,您只需知道,一直以来我都明白,您只是我的未来姐夫。”云梦双淡淡的陈述,语气中却又带着无限的哀声,甚至是绝望。
云梦双这样的态度,沈君昊一早打好的腹稿反而说不出口了,只能问道:“不瞒云姑娘,在下听到的一些话……”
“不管沈公子听到了什么,此刻我只想亲口对您说,我一直知道,您只是我的未来姐夫,没有其他。”
“在下有些糊涂了。”
“有什么好糊涂的。”云梦双的丫鬟紫菊气呼呼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云梦双瞬间沉下脸,呵斥她住嘴,又对着沈君昊道歉:“沈公子见谅,是我的丫鬟不懂事……”
“姑娘,您为什么总替大姑娘……”
“住嘴!”又是一声呵斥,云梦双压低声音对着紫菊说:“你忘了你娘惠嬷嬷是怎么死的了?”
紫菊一听这话,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往下淌。
第41章 颠倒黑白
沈君昊记得惠嬷嬷。他与父亲来到永州的第一天,他的马差点撞了人,是惠嬷嬷冒险把那人救下的。后来在酒楼,他赏了她一锭银子。其间虽没说上几句话,但他觉得她心地不错。
因为这事,之后惠嬷嬷约他在云家花园见面,他这才去了。只不过那一天他没见到惠嬷嬷,却与云居雁撞了个正着,惹得他一肚子的火。再之后,他在泰清居门口见到她。看样子她是有话要说,可很快就被云辅的人制住了,不消半天就自杀了。
关于惠嬷嬷是否自杀,沈君昊心知肚明,毕竟他家每年都有不少奴仆消失。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他和云居雁的婚事已经是钉在砧板上的事,他只想快些回京城,一点都不想沾染云家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云梦双见沈君昊并没任何表示,对着紫菊说:“你先下去,不要让沈公子笑话。”说着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紫菊收到她的暗示,几步向前,一下子跪倒在了沈君昊面前,哀求道:“公子,我娘已经死了,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紫菊,你这是干什么!”云梦双急忙上前拉她,眼泪已经涌上了眼眶。
紫菊一脸的视死如归,并不理会主子的劝阻,一边哭,一边说:“沈公子,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二姑娘被大姑娘逼死吗?”
“紫菊,你给我起来,不许胡说!”云梦双高声呵斥,已经满脸泪珠。
“姑娘!”紫菊转而面对云梦双,破釜沉舟般说:“奴婢自知命不久矣,可姑娘您不能这么枉死!您死了,只会让老爷夫人伤心,让别人……”
“住嘴!我叫你住嘴!听到没有!”云梦双已经泣不成声,柔弱的身子似秋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
“姑娘。”紫菊欲上前再劝,“不小心”撞了云梦双一下。云梦双打了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沈君昊不得不伸手扶住她。
一瞬间,云梦双哭得更伤心了,身体软软的,仿佛沈君昊一放手她就会倒下,再也没有力气阻止紫菊。
紫菊亦是泪流不止,却又一脸的愤慨。她不顾一切抓着沈君昊的衣角,条理清晰地说:“沈公子,姑娘不让我说,但我是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大姑娘把姑娘骗去落梅阁,又命丫鬟弄脏了姑娘的裙子,根本就是早就设计好的,只为了破坏姑娘的名节。老太爷一向偏疼大房,说什么云家的姑娘就算死,也不能与人为妾……”
“紫菊,别说了。”
“不,姑娘,奴婢一定要说!”紫菊恨恨地擦了擦脸颊,“所有人都怕大夫人,怕大姑娘,可奴婢已经是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她再次擦了擦眼泪,“奴婢的娘知道是大姑娘骗姑娘去落梅阁的,良心不安,想去告诉老太爷,结果就被大夫人灌了毒药……”
沈君昊原本对云梦双主仆二人的话持保留态度,可听了紫菊的描述,联想惠嬷嬷在泰清居前的表现,他不禁有些动摇。
云梦双一直在注意着沈君昊的表情。见他陷入沉思,知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她假意挣扎着想推开沈君昊,却在忙乱与虚弱间抓住了他的手。
感觉到冰冷、纤细、颤抖不已的手指握住自己的手掌,沈君昊本能地生出几分怜惜。
羞涩不安中,云梦双急急放开了他,连连往后退去,拌到了地上的石块。眼看就要摔倒,沈君昊只能扶住她的肩膀。
“沈公子,请你不要听信这个丫鬟的胡言乱语。”云梦双哀声请求,目光盈盈地看着沈君昊。委屈求全,心灰意冷,无可奈何,她用漂亮的眼睛诠释着每一种情绪,嘴里却说着:“公子,等祖父的寿宴过了,我会对所有人说,当日在落梅阁,并不是您推开了房门。”
听到这样的话,沈君昊相信云梦双根本没看到推开房门的是谁,而她这么说,显然是想维护他。面对这样的她,他怎能残忍地告诉她,其实是他的小厮莽撞,看到了屏风后换衣服的她。此刻,如果他这么说了,岂不是逼得她立马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