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雁从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心。她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用眼神告诉她自己真的没事。
四人不咸不淡说着话,云雨桐与云惜柔也到了。相互间打过招呼,云惜柔小声解释:“大姐,我和三姐知道你病了,想去探望你的,但是母亲怕我们打扰了你,所以……”她说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仿佛十分害怕得罪云居雁,说完还拉了拉云雨桐的衣角。
云雨桐点点头,接着她的话说:“大姐没事了就好,刚刚我们还想去找你一起过来,到了你那才知道你已经先来了。”
“大姐,三姐不是埋怨你……”
“我知道。”云居雁看了看一脸急色的云惜柔,不咸不淡地说:“我应该使人去唤你们与我一起过来的,是我太心急了。”
闻言,云雨桐微微诧异,抬头看了云居雁一眼。云惜柔低下头,一副怯弱、无助的样子。云凌菲瞟了一眼云惜柔,想开口,被云居雁按住了。一旁,云映雪看好戏般,对着云梦双努了努嘴,云梦双浅浅一笑,没有回应,眼睛望着紧闭的房门。
不多会儿,云平毅夫妇带着儿子云骆到了,紧接着陆氏与云磊也来了,云堇落后云磊半步,紧跟着两人。云平毅、钱氏,以及云居雁、云梦双四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低头而行的云堇身上。
二弟不是应该跟着父亲吗?云居雁暗自思量间,云平昭与许氏姗姗来迟。两人边行边说话,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待走到众人面前,大家相互见过礼,云平昭为他与许氏的迟到而道歉,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云居雁头上那支艳红的簪子。那是他特意为女儿的及笄礼准备的,他当然记得。他一直觉得女儿就像这支簪子,纯净而夺目,可想到她在寿安寺所为,他转头移开了目光。
云惜柔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向云居雁,阳光下,那刺目的红色闪得她的眼睛生疼,她只能紧咬牙关,勉强挤出笑容。
云梦双站在父母身后冷眼旁观大房每一个人的表情。看到许氏瞧也不瞧女儿一眼,却难掩脸上的疲惫与眼中的忧虑,她嘴角微翕,浅浅笑着。今日,贵客满门的寿宴就是她放手一搏的最后机会。
“吱呀”,正厅的开门声打断了云梦双的思绪。大家随着云平昭进了屋子,按照长幼之序,依次向云辅磕头祝寿。轮到云居雁时,鞠萍随之替她呈上了依然冒着热气的五色糕。
其实,云居雁上前之时,云辅原本已经拿起了茶杯,作势欲饮茶。众人眼中的他表情未变,但碧绿的茶汤清楚明白地映衬出了他微微收缩的瞳孔。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鞠萍手上的食盒,他点点头,刚想挥手示意她退下,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糕点的颜色。
“拿上来我看看。”他放下了茶杯,从鞠萍手上接过食盒,拿起了其中一块。通常意义上,五色糕只是指五种颜色的糕点装在一个盒子了,而此刻,他手上的糕点形状、大小都如桃花,唯一的不同,五个花瓣居然是五种颜色。晨光中,每一种颜色都是那么晶莹剔透,娇艳欲滴。
“这是你亲手做的?”云辅沉声问,严厉的目光扫过云平昭及许氏,似乎在责备他们协助云居雁弄虚作假。
屋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云辅手中的糕点上,紧接着,云平昭的失望,许氏的惊讶,二房一干人的冷笑,云凌菲的担忧,众人不约而同看着低头跪在云辅面前的云居雁。
云居雁恭恭敬敬地跪着,镇定地回答:“回祖父,这是孙女昨晚亲手做的。因为今日是祖父五十五岁寿辰,所以孙女用山药,牡丹,菠菜,白菜,红萝卜做成了这五色糕,总共九百九十九朵……”
“你有这个心就成了。”云辅打断了她,随手把糕点扔回了食盒。
屋里的每个人都不相信五色糕是云居雁亲手做的,云辅的动作亦说明了他的不耐烦。许氏看了一眼鞠萍,见她点头,上前半步,急道:“父亲,这糕点……”
云辅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说道:“行了,时辰不早了,剩下的人就一起磕个头,然后各自散了吧!总之,你们每个人都要记住,你们代表的是云家,丢的也是云家的脸面!”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看着云居雁说的。
许氏还想说什么,被云平昭拉住了。云居雁起身退至一旁,看着其他人上前给云辅磕头。很快,众人便离了泰清居,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云平昭夫妇是云家的当家,两人顾不得问女儿糕点的内情,听到第一批客人快到了,急忙出去待客。云平毅夫妻早年也当过家,因此也帮着去招呼客人,而陆氏则带着女孩子们在后面招呼女眷。
花厅内,云梦双,云雨桐与几个族妹三五成群,时而低语,时而抿嘴而笑,云映雪与云惜柔不时搭上几句话。
云居雁趁众人不备,悄悄对云凌菲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就见两个丫鬟在廊下莽莽撞撞地飞奔。“怎么回事?”云居雁叫住了她们。
“大姑娘,四姑娘。”两人气喘吁吁地向她们行礼,其中一人答道:“沈大人来了,老太爷命奴婢们去取那套青花白瓷茶具。”
“哪个沈大人?”云居雁不解。上次沈君昊父子上门,也不见她祖父特意找他心爱的茶具。
“回大姑娘,是玉面将军沈子寒大人,他是与宣武伯世子蒋大人一起来的,随行的还有……”
“不会是沈家三公子也一起来了吧?”云凌菲插嘴。
云居雁惊讶地转头,见云凌菲表情微妙,急忙遣走了两个丫鬟,问道:“菲菲,你见过沈家三公子了?是什么时候?”
“大姐,你不知道?”云凌菲看她摇头,拉着她往角落走了几步,把寿安寺中后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直到此时云居雁才知道,她能够这么快恢复是陆航向蒋明轩讨了蒋家的丹药。先是陆航,然后是蒋明轩,现在又是沈子寒,云居雁愈加迷糊了。前世,沈子寒的不请自到是在兴瑞六年,也就是明年,与他一起前来的也是蒋明轩,以及沈子遥。
云居雁把目光移向云凌菲。那一年的寿宴,促成了沈子遥与云凌菲的婚事,只不过——
按照她的记忆,前世的云凌菲在兴瑞八年嫁入沈家,一个月后,边关的一场战役,沈子遥的两位兄长一死一残,沈家虽然没有获罪,也未被削去爵位,但沈父不得不交出兵权,不出一年就病死家中。
云居雁依然记得,出事后不久,云凌菲因沈家的人怪罪她是不祥之人,找她哭过一场,可那天之后,两人虽同在京城,却彻底断了联系。
想着往事,云居雁轻轻握住云凌菲的手,小声问:“菲菲,你觉得沈家三公子……”
未待她说完,云凌菲急切地说:“虽然如果不是沈家三公子,三姐,五妹她们一定不会罢休……不过,那人说话甚是可恶……”
云居雁静静看着云凌菲不自觉流露出的那丝羞涩。有些事情如果注定躲不过,那就只能用力守护。在她心中,除了父母,云凌菲一直是对她最为真心的亲人。
她暗暗下了决心,与云凌菲相携回了屋子。云梦双见状,笑着对其他人说:“大姐与四妹的感情真好,让人羡慕。别人不说,还以为你们才是亲姐妹。”说完,状似无意般瞥了一眼云雨桐与云惜柔。
“二妹这句就不对了。”云居雁同样微笑着,低声对云梦双说:“大家都姓云,自然都是亲姐妹。我一向把二妹、五妹当亲妹妹,难道你们从没把我当成大姐?”说到最后两句时,她的眼睛几乎是直视着云梦双身后的云映雪。
云映雪刚想辩驳几句,云居雁已先一步开口,用长姐的姿态嘱咐云梦双好生招呼客人,对待族妹也要像亲姐妹一般。众人忆起云辅早上的叮嘱,只能暂且放下相互间的心结,各自与周围的人谈笑。
今年的寿宴贵宾虽多,但大多都是男客,女眷这边与往年无异,除了族里的亲戚,就是几家走得比较近,平日多有往来的太太们。就连许氏的娘家启昌侯府,来的也只是她的嗣兄及长子,而泰州陆家,除了陆航之外,陆氏的大哥、三弟都来了,但都是只身前来。只有二房的钱氏,娘家的兄嫂带着子女们早早就到了,几个适婚的姑娘们各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因为早几年钱家也是如此做派,云居雁虽暗暗提醒自己防着他们作怪,但并没觉得奇怪。
午餐过后,云平昭陪着云辅招待贵宾,许、陆两家的人作陪,其他人分男女而坐,在戏台看戏。
云居雁知道,父母为了她,一定会尽力阻止云梦双嫁入沈家,而她今日首先要做的是防着云梦双与钱氏使手段,所以她必须紧盯着她们。只可惜,她的四个丫鬟及习嬷嬷都不在身边,如果遇到别人找她说话,她难免觉得顾此失彼。
大约一个时辰后,云居雁突然看到母亲手下的管事娘子在指挥下人们搬椅子,排座位,上茶点。她刚想示意鞠萍去问问怎么回事,就听云凌菲在她耳边说,在沈子寒的建议下,众人要陪着云辅出来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