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过了一个月洞门,远远看见花厅的屋顶,众人都不由的松了一口气,脚步也渐缓了下来,五娘见三娘的脸有些发白,便捏了捏三娘的手心,道,“京里人家多,走水的事每天怕不是都有几件,倒没有什么稀奇的,你也别怕,我们那么多人,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只等过几个时辰这火头一灭也就好了。”
三娘听了五娘的话脸色不见缓和反而愈加紧张,左右瞧了瞧,才附在五娘耳边道,“如今是寒冬腊月,天气正冷,就算走了水又怎能烧的这般大,连邻居蔡家的宅子都着了,依我瞧,倒不像是意外,怕是……”三娘话没说完,脸色不禁又苦了几分。
五娘吓了一大跳,远远看见蔡家又有几处起了黑烟,远处的嘈杂声也感觉离得更近了些,心里不由一沉,想起了方才蔡四小姐的那声尖叫。
三娘似有所感,握着五娘的手又紧了紧,五娘回过神,对侯三小姐道,“还有一点路程,我们再走快些,待到了花厅就好了。”
侯三小姐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也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头,便二话不说,拉着五娘步子又快了几分,眼看着就到了花厅所在的院子,众人却眼前一花,一个浑身沾满了血迹的丫头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见着众人,一边跑一边大叫,“小姐快跑,有贼人闯进了宅子。”
众人见着丫头浑身血迹本来就有些慌乱,如今听还是贼人所为,立时就乱了套,不少小姐和下人都吓得哭出来,五娘也有些腿软,却强撑着问,“蔡夫人和几位太太在哪里?”
那丫头跑到近前五娘才看清楚,胳膊上被划了个大伤口,手虽捂的紧,血却透出指缝染红了半身,那丫头脸也有些惨白,口舌却仍是清楚,“夫人和几位太太都去了东边的秋棠院,小姐们也快过去吧。”
丫头话音刚落,自有蔡府的下人出来引路,几个胆小些的,早已顺着东边的路跑远了。
侯三小姐此时也有些害怕,却仍不忘拉着五娘,五娘听着似是十面八方都有的尖叫嘈杂声,微微定了神,道,“如今兵荒马乱,谁也不知那些贼人蹿到哪里去了,若是我们乱走,说不定才是恰巧遇上,倒不如找个屋子躲起来,将门窗锁紧,总算能挡的了一时,府里人找不着我们,自然会来寻。”
五娘说完,又问那丫头,“你这是在哪里遇上的?”
那丫头此时已有些站立不稳,五娘看了锦绣一眼,锦绣立即上前将其扶住,那丫头半靠着锦绣,气喘道,“奴婢是蔡夫人身边的丫头,受了蔡夫人的话去找蔡三小姐的,谁知才到后花园,就遇上几个穿着家丁服的贼人,一句话没说便有一个妈妈受了一刀,奴婢是乘乱跑出来的,却也受了伤。”
五娘顺着丫头的来路看了看,不禁面色一白,当下来不及多说,脱了氅衣就穿在那丫头身上,众人吓了一跳,才要说话,就见五娘仔细的用氅衣包住那丫头的手,三娘与五娘熟捻,当下就明白了五娘的用意,一边上去帮忙,一边道,“五妹是怕那些贼人顺着血迹找到咱们。”
众人会意,便七手八脚的将丫头身上都裹紧了,三娘又脱了自己的斗篷披在五娘身上,五娘看了看四周,便问一旁的蔡府下人,“附近有哪些院子能藏人?”
婆子想了想,道,“东边过去有个小院子,但因太小,一直闲着,倒是没有住人。”
五娘又问了几句,便让那婆子前面领路,找了个力气大些的婆子背起受伤的丫头,一众人也顾不得小姐该有的样子,小跑着往东边去。
众人跑了一盏茶时间,才进到那院子,果真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院子,连个套院都没有,就四面几个厢房。
五娘挑了间靠东稍小些的,也不分主子下人,一应进去坐下,又带人将院子的锁都锁好,才进到厢房,让人关窗关门,落拴。
经过这一番变故,就是再胆大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有些更是悄悄哭了出来。
众人没有说话的兴致,那隐隐的抽噎声才显得越发清楚,侯三小姐忍了一路,此时却是忍耐不得,不禁小声呵斥,“哭什么哭,不过几个贼人,有什么好怕的!”
其他小姐虽然不清楚侯三小姐的身份,但见其穿着,也知不是自己能招惹的,便咬了咬嘴唇,强行将哭泣声压下。
侯三小姐这才不耐烦的冷哼了一声,挨着五娘又挤了挤,低声问,“此时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找找我大哥?我大哥是武将,有他在,就是贼人再多也伤不着我们分毫。”
五娘此时也有些六神无主,听了侯三小姐的建议有些微微动心,但想了一想,又摇摇头,“怕是不妥,若是出去的婆子没寻着你大哥反而碰见贼人怎么办?都是后宅里没见过这等世面的,倒是被人一吓,反而将咱们的藏身地供出来,那咱们这些人可就……”
五娘和侯三小姐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屋里的二十来个人,半晌一叹气,道,“那要怎么办?这个天气,又没生着火,怕要不了几个时辰,我们也都要动病了。”
五娘一向怕冷,此时唇瓣都是青色,神色倒是冷静,但是细看,身体却微微打着颤。
五娘看了看屋里空荡荡的连个能裹身的褥子都没有,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见三娘冻得脸上都快没了血色,便一咬牙,抬手就要脱身上的斗篷,三娘却眼急手快的一把按住五娘的手,断断续续的道,“你身子不好,你穿着,我还受得住。”
三娘说两个字就忍不住打个颤,五娘脸上一阵感动,执意要脱,三娘却按着不肯松手,侯三小姐见两人感情如此之好,不禁有些羡慕,但这情绪却是一闪既逝,想了想,道,“这样冷的天气,谁离了斗篷都受不住,倒不如这样,索性斗篷氅衣都做的宽大,我们抱一起,将氅衣裹紧些,总能裹住三个人。”说着又挨着五娘挤了挤,三娘还有些犹豫,五娘却拉着三娘坐过来,三人并排坐在一起,索性身形都娇小,倒也勉勉强强能裹的严实。
姚妈妈站在窗户底下透着缝隙往外张外,每次听到有人从小院慌乱的跑着过去就神色一紧,好不容易等没了声响,却也不敢放松,又打起精神看了片刻,才哆嗦着走到五娘身边,压低声音道,“这会儿子怕是贼人都到了别的地方去,依奴婢看不如派个得力胆大的下人出院子找找人,姑娘本就体虚,若再这么冻着,可就……”
姚妈妈说着忍不住眼眶一红。
五娘捏了捏冻得快没有知觉的手指,道,“还是不妥,这屋里这么多人,不能冒这么大的险,再等一会儿,若是还没有动静,便派人出去瞧瞧。”
姚妈妈还要劝,但见五娘青着脸却一派坚持,也就不再说话,默默退回到窗户前仔细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五娘只觉得双脚都冻得没知觉了,人也有些昏沉,却强撑着精神凝神细听,锦绣挨着五娘坐在小几子上,见五娘冻得眼神都恍惚了,不由一咬牙,站起身走到姚妈妈身边,小声说道了几句,姚妈妈看看五娘,犹豫了一番,缓缓点头。
虽然两人声量小,但屋子本来不大,又静,便也听了几句,正要开口说话,却不由咳嗽了几声,五娘好不容易缓过气,却听门外忽然一声高叫,“这里有人!”
五娘吓得浑身一抖,侯三小姐也脸色发白,三娘捏了捏五娘的手,便叫了自家的几个下人堵在门口和窗户底下,其他小姐的丫头婆子也有样学样,三娘又拉着五娘往没有窗户的那一面挤了挤,许是动作大了些,竟惹得一个小姐模样的姑娘狠狠撞了五娘一下,厉声道,“挤什么挤,要不是你咳嗽那几声,哪里会引来那些贼人,与其死那么多人,倒不如你出去将贼人引开,看你这药罐子,活着也是遭罪,引开贼人也算是一桩功德。”
那小姐话还没有说完,侯三小姐便一个巴掌甩了过去,脸色也甚是阴沉,“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五娘,你能活到现在?跟着我们躲在这里,要是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出去找生路?你能活到现在也是五娘的功劳,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些闲话。”说完将那小姐一扯,又将五娘推了进去。
那小姐脸色一变,还要开口,侯三小姐却冷哼一声,看着那小姐道,“这京里有名的世家小姐我都认识,既然我没见过你,怕也只是个小官小吏的女儿,连自己身份都看不清楚,就敢在这里发脾气,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小姐一听侯三小姐的话脸色一变,果然眼神一缩不敢再开口,侯三小姐也不去理她,只将五娘身上的氅衣又裹紧了几分。
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过片刻功夫,站在窗口往外张望的姚妈妈就惊呼出声,更是连声尖叫让人将门堵住了。
屋里一时愈加慌乱,好些小姐都哭出声来。
侯三小姐一边白着脸,一边捏紧五娘的手,嘴里还宽慰着,“不怕不怕,我学过功夫,一会儿,一会儿一定能将贼人打走。”
侯三小姐说着,却紧张的连手都抖起来,五娘失笑的看了侯三小姐一眼,又将三娘和侯三小姐的手捏紧了些,眼神在侯三小姐头上的金簪停留了片刻,便也紧张的看向被下人堵的严严实实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