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用过午饭,闲来无事便搭起了戏台,六娘不免有些兴致缺缺,看了两眼,便拉了五娘进小花厅说话。
两人尚未说几句,大太太和大老爷也一并走了进来,五娘看着六娘巧笑嫣然的模样,心里一惊,却又隐隐兴奋起来,等了那么久,总算是等到重头戏了。
大太太像是也有所察觉,眼神在六娘身上流连了一番,方才转开眼来,大老爷看着六娘却甚是欣慰的模样。
六娘亲自扶了大老爷坐下,娇笑道:“可算是让女儿盼到今日了,父亲可不知道,昨儿晚上女儿紧张的都睡不着呢。”
六娘一脸娇憨,就像初进府时那淡淡流露出来的威仪像是错觉一般,不止大老爷,大太太也很是受用,微微板了脸,带些了些训斥,“到底也是个妃子,说话还这样孩子气,没得让人笑话。”
六娘看了大太太一眼,却并不理会,只笑道:“难得出宫跟父亲母亲说说话,严肃了多没趣儿。”
说着又转头看着大老爷笑起来,“父亲说可是?女儿虽是宫妃,可也先是父亲的女儿,孝道大过天,便是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六娘笑容明亮,可眼底却带了些寒光,若有若无的扫视着大太太。
如今六娘是宫妃,在家里除了大老爷算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了,又将皇上摆了出来,大老爷自然应声:“说的是,难得回来一趟,就不要拘那些俗礼了,都是自家人原就要亲近才是。”
五娘自然没什么意见,大太太却仿若被腻着了一般,脸色有些僵硬。
六娘又围着大老爷亲近的说了些话,才坐回主位上,慢条斯理的把玩着葱嫩的指甲,似笑非笑道:“此次回来,也是有事找母亲帮忙。”
不待大太太应声,又续道:“如今本宫是正二品的宫妃了,就想着给生母一个名分,皇上原也应许了的,只是五姨娘青年早夭,就连祖坟都未进得了,这种事原也要报了母亲才是,只是事出突然,本宫又一心急着办,便擅自知会了各个,让他连夜起出了骸骨。”
六娘停顿了一下,又看了大太太一眼,才拧眉续道:“说也奇怪,不知姨娘的骸骨为何透着青黑色,哥哥也是有过战功的人,自然比我懂得要多,当下就叫来了仵作查看,只是本宫没想到,仵作竟然告诉本宫,五姨娘是中毒而死的!”
六娘最后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仿佛含了雷霆之怒,便是早有准备的五娘也吓了一跳,更枉论是从头到尾都被瞒着的大太太?
大太太瞬间一脸惨白,可也是经过风雨的人,不过一瞬便转了一脸怒气,拍案道:“何人竟这般猖狂!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敢做下这种腌脏事,小六不要怕,为娘自会为五姨娘讨个公道。”说着就站起身,想唤了人进来。
可连叫了两声,半晌才有人推了门进来,却是安哥儿到了,手里提着个瘫成一团的粗壮婆子,淡淡看了大太太人一眼,将那婆子扔下,坐在了六娘身边。
这下不止五娘,便是大老爷也明白了,六娘求了恩典回来省亲,不过是为了此时此刻罢了,光看私底下起了五姨娘的坟,又找了人证,如今更是支开了一干下人,就知道为今日下了多少功夫,怕是大太太再如何辩解,也难逃一劫了。
大太太自从生下了十一娘后,身子就虚弱的紧,如今却是坐的笔直,瞪大了眼睛,冷笑着看六娘,“你是要弑母不成?”
六娘犹自一脸笑意,取了腰间鸳鸯扣在手里把玩,悠悠道,“我这还没说什么!母亲着什么急?女儿心有疑惑,不过是想问清楚罢了,母亲这样愤怒,莫不是心虚了吧。”
六娘轻笑一声,摆手道:“罢了罢了,本宫就不卖这个关子了。”说着冲安哥儿微点了下头。
安哥儿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两个精致的牡丹纹绣金锦盒,郑重的放在大老爷的红木小几上,复又看了大太太一眼,方才缓缓打开。
五娘好奇的看了一眼,却被吓得头皮发麻,险些就跌到在地。
五娘如何都没想到,安哥儿竟会带了骸骨进来,那骸骨颜色青黑,细如婴儿手指,隐约排成一个人型,这是这人型太过娇小,看着倒像是孩童才有的,只是五娘怎么也没想明白,怎的会有两个锦盒?
大太太早已面如金纸,只是强撑着不肯瘫倒。
便是大老爷也不再一副稳重的模样,失神的看着那两个锦盒,半晌才呐呐出声:“这是……”
安哥儿轻轻抚摸着其中一个锦盒里的骸骨,声音轻的仿若游丝一般,“姨娘取得时候,肚子里的孩子都已成了型,这是我在姨娘腹中找到的,若是姨娘还在这,我边有个弟弟了。”
大老爷被怔的僵在原地,大太太发疯一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个男孩儿,郎中说了的,明明是个女孩儿,你骗人,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就想糊弄我,不过一个庶子,还望想翻了天。”
大太太神色凄厉,仿若知道了什么真相一般,又带了些洋洋得意。
安哥儿却勾唇冷笑,将另一个盒子丢在大太太面前,冷声道:“你可认的出这个?当年四姨娘难产取得,孩子都落了地了,可还是没能熬过去,也不知你的心肠怎么会这么歹毒,这么烈的药,你存心是想连这个孩子也不留下。”
“胡说!你胡说!”大太太疯了一样上去扑打,妆花成一片,整个人狼狈不堪,“你怎的能这样冤枉我,我没有害她们的孩子。”
安哥儿虽说是个男子,但到底不能同大太太动手,一时便挣脱不开,好好的一件袍子,转瞬便被大太太撕扯出好几个口子。
还是大老爷回过神来,来开大太太重重的摔回椅子上,大太太本就心神有些恍惚,如今整个人都要垮了,怔怔的看了大老爷一眼,忽的捂脸痛哭起来:“薛义德,你有没有良心,我千里迢迢嫁你为妻,为你打理宅院,生儿育女,你就这么对我。”
哭嚎一声高过一声,大老爷全然不理她,只盯着安哥儿问:“证据呢?没有证据,我如何能信你?”
大老爷话音刚落,六娘就袅袅婷婷的站起身,嫌恶的看了大太太一眼,指着那婆子道:“父亲还认得她吧,当初跟着母亲可是忠心耿耿,只是为人太粗苯了些,便被赶去乡下过活,只是命太苦,才出了京城便遇上了劫匪,一家人死的干干净净,自己也半身伤,父亲可不要想着我屈打成招,若是不信,你自去找了人验身,自打找到她我便好吃好喝的供着,就为能知道一句真相。”
大老爷认认真真瞧着那婆子,面色变了几变,终于颓然的跌坐回椅子上,叹气道:“你都准备的这样充足了,还有什么信不信的呢?罢了,你们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只是休妻是不可能的,好歹看在她养你们一场的份上,留她一命。”
六娘不语,只冷冷的看着大老爷,大老爷却忽的冷笑一声,决然道,“怎呢?自以为做了宫妃,便是要只手遮天了?你如今是地位尊贵,可上有皇后太后,太后之上可还有个皇上呢,再者说,我们到底为你爹娘,若是这件事宣扬出去,你又待如何?不要忘了,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几个姐妹还要靠着强盛的娘家讨生活!”
大老爷动了怒,便是六娘也只考虑了一番,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大太太如今还活着,只是失了势,又在大老爷心里多了个狠毒的名头,自己人又虚弱不堪,不过几个月,便病的几乎下不了床。
五娘听到这个消息,是在三娘走了之后了,只是不过过了过耳朵,便唤了锦绣梳洗一番,乘了马车进了宫。
五娘如今是二品诰命,倒也有进宫的资格,先去拜过了太后和皇后,便去了六娘的宫中。
六娘比起上次见,眉目更是明艳了几分,笑眯眯的携着五娘说了几句亲近话,才淡淡开口,“父亲的官职,怕是要做到头了。”
自打新皇登基,大少大臣都升了官,可偏偏大老爷是一直没动作,侯景福私底下早就猜测过,皇上是不是忌惮了薛家,打算过河拆桥了,毕竟薛家如今着实富贵,几个女婿都是握有实权,侯景福更是世袭的爵位,六娘又是在宫中侍驾,便是安哥儿也指挥着御林军,若是将来六娘再有了子嗣,便是想要太子之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五娘心里通透,可话却不能说的明白,便故作惊讶,不安道:“皇上是想……”
五娘话还没说完,六娘就嗤笑一声,看着五娘淡淡道,“如今没有外人,五姐就不用装了,你打小心思就通透的很,如何会看不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你向来以弱示人,当年我们姐妹可是被你骗的好惨呢!”
五娘心里一惊,面色微变,却到底一笑,不解道,“六妹妹这是说的什么?五姐姐不太明白呢!”
六娘笑容不变,戏虐的看了五娘一眼,半晌才笑起来,“五姐姐从来都是这么没趣儿,一本正经的,也不知怎么得的几位姐姐的喜欢,也罢,追根究底的事,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我只盼着姐姐日后多来看看我就是了。”
五娘连连应声:“自然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六娘才依依不舍的送了五娘出宫。
一出了宫,五娘却没有回侯府,反倒改了道,去了薛家。
五娘词来自是为了找大太太,顺带的要说一说当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