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透过窗棱,淡黄色的月牙儿挂在天际,没有星光,巨大的天空黑幕上,只有残缺的月牙儿。我听见母亲轻轻的叹息声,一声声叹息绵远,似连绵起伏的山脉,一重连着一重,数不尽的忧愁。
床下,大柱不停的翻身,转辗反侧,是因为思念谁,还是母亲的叹息搅得他彻夜难眠。
这一晚,我也没有睡着。想着东,想着西,想自己真没用,堂堂高校毕业生在商界摸爬打滚了数年的白领竟然连五两银子也弄不到。
长夜漫漫,月光如流水,这一夜的村庄出奇的安静,竖起耳朵,倾听来自每一家每一户长长的叹息忧愁,还有即将离别的母子夫妻父子之间说不尽的唠叨挂念,以及时断时续的捣衣声。
4.-君子于役,不知其期
“二娘,燕子。”大柱一大早就醒来,挑了满满一大缸子的水,还上山打了几只鸟,“我。”
“你什么你啊。”我一看大柱大有壮士去兮不复返的架势,连忙打住他的话。上辈子,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出墙跟别的女人跑了;这辈子,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你情我愿虽然只是个打鸟的,但是现在又要跑到西北边塞那狗不拉屎大半年见不到女人的地方去么。
我一把夺过他收拾好的包袱,“你上集市把这几只破鸟给卖了,说不定能卖出个大价钱。”
“燕子。”大柱一本严肃的看着我,“我们怎么凑都凑不出五两银子的。”大柱蹲下身,抱着头,盯着脚下挣扎的大鸟。
我一时无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就凭这几只大鸟,能换一两银子就是阿弥陀佛了,“那,那你也不能去当兵。”虽然对于大柱去当兵这件事,从客观理论上来分析,确实利大于弊,不仅可以省去五两银子,而且私心方面我并不是很愿意想嫁给大柱。
为什么这么说呢?之前觉得若是个丑女,嫁个这样的丈夫安心过日子也就差不多了。可是,这可是倾城之色啊,岂可如此暴殄天物。这就好比中奖,刮出了五十,觉得挺开心的,把一半分给其他人都没关系,可要是这五十后加个万字,那就不一样了,那是不可能舍得将一半分给其他人了。
但是,感性上并不舍得让大柱走,毕竟大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第一个亲人,意义非同寻常。
大柱抱住我双肩,“燕子,以后我不在了,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二妈,不要等我了。”大柱扭过头,仿佛不再想见到我,“你长得这么漂亮,张员外家的二公子一直喜欢你,他人也不错,嫁给他,你会幸福的。”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我一直都不知道什么是爱,一直也不知道大柱到底有多喜欢燕子。现在才知道大柱有多么爱燕子。爱不是将一个人牢牢圈固在自己身边,而是让所爱的人幸福。
“大柱。”从房内传出娘的声音,“大柱,你进来。”
“二娘,我不进去了。”大柱朝娘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大柱谢谢您多年的养育之恩。”磕了三下响头。然后,拿起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柱。”房内,娘撕心肺裂的喊了句,然后我听到“咚”的掉地声。
“娘。”我赶紧跑进房内,只见娘半躺着身子在地下挣扎,上前一步要将她扶起。
“快,快给他送去。”娘的手上不知从哪冒出了几双布鞋,还有其他一些杂碎零件。
我一直都觉得大柱才是娘的亲生儿子,而我所占据的这具身体倒仿佛像是她收养的。自大柱走后,时常可以看见娘掉泪红着眼睛还拿出织好的嫁衣说等着大柱回来。
我看着娘又拿出嫁衣发呆,没有说什么,转过身,继续劈材。大柱走后,这些所有的家务活都是我一个人干,看着白嫩的小手开始脱皮然后起茧,叹口气,继续。
噩耗传来的那个下午,我在房里和母亲聊天听她讲以前的故事听她讲大柱干过的那些傻事听她絮絮叨叨古老的时光,然后毫无预兆的里长推门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语言里没有一丝情绪,因为他所要讲的和他无关,“大柱死了。”
简单的四个字,就这样把一个人的生死下了定论。
一句一伤,你的摸样,已经减去渐远。
“啊。”娘惊叫一声,晕倒在床,我接过里长递过来的布鞋,布鞋上满是泥土,布鞋前端已经没有了,像是在战场上炸毁了。
突然间我想起王翰的“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是的,沙场上,回来的是将军,死去的是那些战士。
眼泪无声流下,滴湿了布鞋,要多少眼泪,才能换回当日你毅然的离开;要多少针线,才能织回你回家的路。
娘从此一蹶不醒,身子骨本来就不是很好,现在病的更严重。必须要去请大夫抓药看病,可是,什么叫做家徒四壁,这就叫家徒四壁,没有桌椅没有几件衣服没有任何值钱的玩意。
“咳咳咳。”娘从早一直咳到晚,肺都要咳出来了。娘的病一定要治,没有钱,也一定要弄到钱,偷不到,抢不到,非法的事干不了,那只能用合法的手段了。
我一早就赶到长京,这里的京城,盘着腿坐在集市道路一边,前面放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几个字:卖身治病。
我没有办法,这里是古代,虽然是个历史书上没有记载的朝代,但是对女子的三从四德和封建社会一样苛刻,女子不许开店经商。
有好几个人停留在我面前,“抬起头来。”
听着吊儿郎当的声音,就知道是个纨绔子弟,我才不想卖给这种人,要是一进去,肯定是给糟蹋了,我依旧低着头,没好气来了句,“你没看到牌子上的字吗?”
牌子底下还有一行字:限女士。意思很明显,我只卖给女主子,男的雄性的一律不卖。
“哟,小妞有点脾气,爷喜欢。”说话的男子伸出手,用折扇抵住我下巴。
我一把打开他的扇子,“二大爷,文盲我也不卖,您回去读几年书再来吧。”
“你。”他旁边的奴仆想要给他出气,但是被他拦住了。
他蹲下身,低下头看我,“果然是美人啊。”他不禁啧啧了两声,“美人,跟爷走,爷让你成天吃香的喝辣的。”
我拿起牌子,准备换个地儿,对于这种人,不搭理是最好的方法。但是,我忽略了一个事实,这里是没有人权的古代,不是治安严谨的二十一世纪。
“小妞,跟爷走吧。”跟着他的几个奴仆将我围起来,“爷不会亏待你的。”
“你们让开。”我拿着牌子护在胸前,此时我多么后悔没有好好跟安迪学跆拳道。
他们越来越靠近,而旁边的小商小贩行人则是躲在一边远远地观望着,眼神麻木像是在看一场好戏,没有一个人敢冲出来,这样的场面他们似乎司空见惯了。
看着围着的圈子逐渐缩小,我一咬牙,看准一个方向冲了出去。确切的说是撞,其中一个奴仆被我撞到在地。
“追,给我追。”我不要命的往前跑,回头看,那些人不要命的在后面追。
奶奶的,不带这样坑爹的,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好不容易得了张漂亮的脸蛋好不容易想到的赚钱法子,怎么可以给你们给搅合了。
看着后面的人越来越近了,我一转身,拿着木牌子往离得最近的一个人脑袋上狠狠敲了下去。
“哎呦,妈的,臭娘们。”被敲的人没有被敲出脑震荡,反而更加卖命的追赶我。
我不知道此时是不是慌不择路,眼看着人就要追上来了,我看见前面不远拐角的地方有一行人抬着一顶轿子。
卯足了劲,以刘翔以百米跨栏的速度朝轿子撞了过去,顿时两眼冒金星,但还是死死抓住轿子的横垣,“救,救命。”
从轿子右侧走过来一个穿着青色衣裳丫鬟摸样的女子,但看着又比一般的丫鬟位分高,“你是什么人?”
“姑娘,救我,他们几个强抢民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民稻草,我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回头看他们几个,就站在不远处。
“小妞,你跑不掉了,快跟爷回去。”为首的男子打开折扇,“哟,这个姑娘长得也不错,一起带回去。”
“大胆!”青色衣裳女子发怒了,“竟然敢在长公主面前如此放肆。”
长公主!一开始以为是哪位当官的轿子,后来看到丫鬟以为是哪家夫人的,竟然是长公主的。
他们几个听了,忙低下头,站在一旁,不再出声,噤若寒蝉。
轿帘并没有打开,只是从里面传出一句:“蓝璧,走吧。”
一惊,我顾不上三七二十一,直接拦住轿子,“素闻长公主不仅美若天仙,而且一向仁慈爱民,看不得欺男霸女之事,燕子一向敬仰长公主,愿意跟随长公主,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我静静低下头,许久,一片无声,
5.-一朝为奴终生恨
许久,轿子里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