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甩头,心痛莫名,哀声问:“你在王爷药里作了手脚?”
她仰头大笑:“现在他还死不了,他会再痛苦三个月,然后肠穿肚烂而死。”
我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被刚才落地的茶碗碎片扎住手心,我却丝毫没觉得痛,脑中竟然木木的,只是血瞬音染红整个手掌。
我呆呆坐在地上,她走到我面前,脸上有丝狞笑:“这滋味好受吗?你可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突然变成了一岁的女娃,而且是一个出口成章的孩子,整日里对家人说‘我是当今八阿哥的妻妹,我不是你们的孩子,我叫马而泰。若曦。’结果怎样,你知道吗?我被视为妖怪,随着那家的阿玛、额娘被族人赶出家门,流落异乡。”
我呆呆的听着,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可自己想这样吗?这由得了自己吗?我苦苦一笑:“你以为我想吗?我……。”
话未说完,门口突然传来巧慧的声音:“保护娘娘要紧。”几个侍卫拔刀入内,团团围住我们,面前的她一笑,蹲下来,自头上拔出簪子对着我胸前,笑着道:“知道鸠尾穴吗?任脉,刺中后,震动心脉,最后血滞而亡。”
巧慧闻言疾步扑过来,泪流满面,道:“岚冬姑娘,千万不要伤了我家小姐,你想要什么,皇上都会答应你的。”
她一手掐我的脖子,一手用簪子指着我,看了眼巧慧,满脸伤痛的喃喃道:“小姐。”她收回目光,盯着我冷笑着道:“我该叫你晓文,还是若曦。‘小姐’,连姐姐的贴身丫头也对你这么关心,你很开心吧。”
难道她第一次见到巧慧会把手中的粥打翻,难怪她总是冷意凌人。
我人仍是呆坐着,眼前的一切我丝毫不觉得怕,心中蓦然觉得眼前的岚冬是那么的可怜、可恨。
巧慧一愣,立在了原地。岚冬笑瞟了眼几个侍卫,最后目光又落到巧慧身上:“好巧慧,反正只有你自己看见了,你不要告诉姐姐,我再也不敢往福晋房内放耗子了。”
巧慧身子轻颤,疑惑地道:“你是谁,你怎知我家小姐小时候的事?”
岚冬浅浅笑道:“巧慧,姐姐待你这么好,你为何助纣为虐,跟在她的身边?”看巧慧茫然不解,岚冬指着我道:“她冒充若曦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吗,我才是真正的若曦。”
这么荒谬的事竟发生自己身上,并因自己发生了这一系列的惨事,如果不是自己求胤禛让姐姐和青山生不同衾、死同穴,了了姐姐的心愿,哪会引来了一串的误会。
六十、绿芜,两人的面孔交替在我脑中闪着,是自己害了这两条命吗,只觉得心痛难忍,我不自觉捂住心口,喉头一甜,自嘴角流下一股热流,垂首看看,衣襟上已多了朵朵红花。甜味过去,嘴里充斥的满是盐腥味,喉头痒痒的,‘哇’地一口又吐了出来,我眼前渐渐灰暗一片,意识也越发模糊起来。
巧慧猛地喝道:“我家小姐早在雍正三年就去了,娘娘和我家小姐一样,都是善良之人,你身为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犯这大不敬的罪,也不怕被诛了九族。”我一惊,又有一些清醒,无力的苦苦一笑道:“没想到姐姐会有这样狠毒的妹妹。”
两人对视着默一会儿,她眸中的狂乱少了几分。我却再也无力撑下去了,眼前一黑,耳边同时又听巧慧的惊恐声:“蛇,她背后有蛇。”紧接着身子被人撞了一下,然后又是‘啊’的一声。
冥冥之中,我有些奇怪,怎会有蛇呢,最后那一声听声音好像是笑泠的,她不是回勤政殿了吗?……。。
脸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隐隐的有些疼。我伸手拔一下,手被轻柔的握住,耳边传来他焦虑的声音:“若曦。”紧接着脸上又被一双小手抚来抚去:“额娘,瀚儿很乖,你不要不理瀚儿。”
晕晕沉沉中听他不停喝斥太医,我艰难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量却仍是声若蚊蝇:“皇上。”
周围瞬间寂静无声,眼前出现一大一小两张脸,胤禛面色憔悴,下颌胡须已长出半指,四目相望,他眸中柔情默默,紧紧密密裹着我。弘瀚许是见我没有理他,小手已伸过来,扳过我的脸对着他,撇嘴委屈道:“额娘,瀚儿不乖吗?你为何睡这么久,不想看看瀚儿吗?”
心中一紧,脑中蓦地想起那日的事,‘肠穿肚烂’犹如响在耳边,我翻身欲起,才发现身上无一丝力,仅仅是头微动一下,整个人仍躺在床上。
胤禛眉宇一蹙,弯腰托起我的身子为我垫上软垫,柔声道:“想干什么,说出来,吩咐下去就行了。”我斜依着身子,心中焦急,但却无一丝力气,低声道:“我马上要见十三。”
他点点头,坐在我腿边道:“高无庸,怡亲王可是在勤政殿议事。”我这才发现,床前并站一排太医,旁边巧慧、高无庸也直直的立着。
高无庸向前走两步,轻声道:“王爷这几日一直在园子里,即使不在大殿,也会在贤良门和大臣议事,奴才这就去宣。”
胤禛挥手摒退一干太医,高无庸和巧慧也随着退了下去,可巧慧牵着的弘瀚却抓住我的手:“瀚儿不走,瀚儿要和额娘在一起。”
巧慧好言哄了一阵,弘瀚仍是不撒手,她为难的看着我,我抚抚弘瀚的小脸温言劝道:“瀚儿乖,额娘身子再好一些,一定会抽时间继续教瀚儿珠心算。”弘瀚将信将疑看着我:“额娘说话算数。”我扯出笑容,点点头,小家伙才一步三回头随着巧慧出去。
十三搬椅子坐在床头,望了眼胤禛才问我:“皇嫂,如果身子挺得住,今日当着皇兄的面都说了吧,发生了这事,也该给皇兄一个交待的。”自我醒来就急寻十三,胤禛虽未开品询问,但一直面色淡淡,坐着默看着我。
此时,听十三这么一说,胤禛轻叹口气:“你们瞒了我什么事?”我凝目注视着十三,一阵心酸,十年幽禁、失去至爱,件件都与我有关。
轻咬下唇,闭眼默一会,强自压下一腔悲伤,对十三道:“你药中有毒,是慢性的,现在马上去找张毓之,去寻他师傅,找解药,一定要快,三个月内一定要服解药。”说完这一席话,已觉得气短,抚住胸口喘起来。
十三微微笑着,没有应声。胤禛却面色一紧、眉头紧蹙,伸手轻柔的为我揉了胸口,待我呼吸平顺,才开口问:“怎么回事?”我以手支起身子,未回答他的话,依然盯着十三道:“你不能再受舟车劳顿之苦,还是在园子里等着,差人带他来。”
十三摇头道:“我身子没什么不适,况且她的药,我也没喝几次。”我摇摇头,急得泪在眼眶里打转,胤禛已大声叫来高无庸吩咐:“命廷玉差人尽快回府寻张毓之进园子,另外,你再派人去菊舍去寻。”高无庸应下,便脚步匆促的出去了。
胤禛目注着我:“还有力气说么?”我点点头道:“瓜尔佳。岚冬是八爷府中的旧人,我入府时她已离了府,我们从未谋过面。那次被掳出宫时,我曾见她在王府门前徘徊,就一直心存怀疑……。”
断断续续全部说完,弘历与张毓之已一先一后进了门,张毓之行礼之后,立在一侧。见十三仍是不当回事端坐着,我心中酸楚,对张毓之道:“你师傅所居之处离园子有多远?”
张毓之微怔一下:“我师傅在天目山,但自我与师妹下山,师傅已出去云游,现在不能肯定他在山上。”张毓之默一会儿,忽道:“可是岚曦闯了祸端?”
我心中一苦,胤禛默看张毓之一眼,挥手招来高无庸吩咐,高无庸一阵点头,领着张毓之出去。
胤禛自我说完就一直默默不语,我心中难受,不知如何解释我和岚冬的身份。几人默一会,他忽道:“她如此费尽周章的谋划,为什么她会如此恨朕,甚至是恨你?”
我苦笑一阵,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因为她恨,她恨她失去了亲人的呵护,她恨她失去了温暖的生活,她更恨的,大概是我我占了她的……。”我话未说完,弘历忽然道:“皇阿玛,儿臣自岚冬身上搜出了这种药,不知是不是往十三叔的药中掺的。”
胤禛面色更暗,十三仍是一脸淡然,我心中却越发难受,其实我心中最担心的是,不是十三中了毒,而是他已生无可恋,死亡对他来说,只是解脱。
待一切安排妥当,张毓之的师傅画像也快马加鞭送到各省,我心中却没有一丝兴奋,隐隐觉得十三过不了这一关。
凝目注视着十三,十三笑着道:“皇嫂不必如此担心,不是还有三个月时间吗?”我点点头道:“一定要平安回来。”十三仰头一笑,对胤禛笑道:“亏是四哥在身边,如若不然,你这么千叮万嘱的,看到的人会误会的。”
我心一惊,他叫了‘四哥’而非‘皇兄’,而且是侍卫环立的这里,心中的不祥之兆更强一些,胤禛也是微怔一下,上前拍了拍十三的肩膀:“四哥等你回来。”
十三点点头,一跃上车,我眼眶一热:“我们再送你一程。”十三爽朗一笑,道:“已出了贤良门,难不成你们还想送出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