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起来,胤禛精神已好了许多,我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会,他上朝去了,而弘潮又未醒,正好偷得一会闲,去呼吸一下清晨的空气。
迅速的洗脸、漱口,然后,坐于镜前,轻巧的为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便起身向外走去。站在门前的菊香瞠目结舌,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道:“娘娘,你这样出去,是不是有些失身份,会惹闲话的。”我脚步未停,轻笑一声:“阿哥如果醒了,去御花园找我。”
缓缓在小路上踱着,风是凉凉的,吹在身上有几许寒意,风里夹杂着草木的芳香,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果香,在清晨的空气中缓缓的流动着。
光线渐渐明亮起来,天空显得格外幽蓝而高远,抬头看着它,自己也仿佛融化在那一片蔚蓝之中,重重吁出一口气,一扫这些日子心中的郁积之气,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娘娘。”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怯怯的叫声,我疑惑的转过身子。
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他究竟是谁。许是见我面带迷茫神色,他双袖一打,跪下道:“奴才是翠竹的弟弟。”我恍然憬悟,心中想起了那个在雪地里求我救翠竹的小太监。
让他起身,他躬身立于原地,垂着眼脸轻声道:“奴才已等了娘娘数日,但一直没有机会和娘娘说得上话。”我心中忽然想起畅春园中的那个香囊,回到圆明园就发生了六十落水的事,竟忘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许是我一直未作声,他偷眼打量我一下,见我望着他,他一惊,急忙垂下头道:“宫外一位叫李福的人托奴才带话。”说完,匆匆自怀中拿出一张条,双手递给我。我接过,展开,一行字映入帘:
‘老奴已是油尽灯枯,如果姑娘还念及王爷一点情意,请速出宫与老奴一见。兮远玉器店李福留。’
我心中琢磨了会,却无任何头绪,前些时日还与十三谈过弘旺的事,远在热河的他在十三的关照下,虽比不上京中的皇子贝勒,却也是过得自在惬意,此时李福求见,到底是有什么未了之愿。
沉思了会,我抬起头问他:“何人给你传的信?”他身子轻颤一下,两手来回搓着:“回娘娘话,我并不认识传话之人,我也并不知道李福是何人,只是传信之人手中拿着我娘亲的簪子,说是娘亲托人来捎信的。奴才也曾问他,为何会认识我娘亲,但听他说,和我娘亲并不相识,只是收了娘亲的银两,这才传的话。”
翠竹的话是真的,他的确什么不知道。我看着他,心中微叹口气:“你退下吧,此后,不要再做这类事情。”他慌忙应声,然后小跑着离开。
心中一阵恍惚,人也呆呆站在原地,半晌后,猛然回神,却发现早已是红日高挂。我暗暗叹口气,又垂目静静思索一会,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出宫一行。心中主意已定,便举步往回走去。
还未踏入房中,便听见弘瀚‘咯咯’的笑声,站在门前,长长出了口气,待心神静了下来,方走进房中。
只见弘瀚裹在薄被中,胤禛坐于床边,拿着一块镀金怀表不断的在弘瀚的眼前晃着。弘瀚已近一岁,手脚已是灵活无比,此时早已手脚并用踢开薄被,嫩藕似的小胳膊高举着,嘴中‘唔唔’的看着胤禛.胤禛脸上挂着笑柔声道:“叫声皇阿玛,阿玛就给你。”我站在门口,心中一丝暖流涌出,他终于放下了。
“小姐,别让阿哥着凉了。”不知何时巧慧站在了我的身后,我头未回,摆手让她退下,待身后没了动静,我走到床边道:“他还不满周岁,哪会叫阿玛。”
坐在他的对面,拿起床上的衣服,抱起弘瀚,准备为他穿衣。大家伙大概是没能要到怀表,刚被我抱起来,就咧嘴儿要哭,伸出小手指着胤禛:“阿……,要……。”胤禛一怔,紧接着看着我笑道:“我们的儿子会叫阿玛了。”我点点头,笑着道:“再过两个月,叫得会更好。”
他嘴角逸出丝笑,眼睛柔柔凝注着我,两人相望着静默了会,怀中的小家伙‘啊啊’的挣着身子,他摇头轻笑,然后把手中的怀表递给了弘瀚。我轻轻叹口气:“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他玩,你太娇他了,娇子如杀子,早晚会宠坏他的。”
他唇边依旧带着笑:“这就娇这几年,待他大一些,文要学武要练。如果那时该认的字认不下,该学的架势学不来,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谁也护不了。”
话刚落音,弘瀚已举起手中的怀表掼了出去,‘啪’的一声,那表跌在地上,玻璃面儿立时摔得稀碎。我睨他一眼笑道:“儿子抗议了。”他看了我一小会,收起笑容盯着我淡淡道:“早膳后,我要往坤宁宫一行。”
我撇开目光,眼光低垂,瞥到手指上的戒指,忽然从心中泛上一股苦水:“去吧,她需要你亲口告诉她,你并没有责怪她,她心中的结才会解开,身体才会好起来。”他走过来,站在我的身边,伸手抚着我耳旁的碎发:“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思。”我轻轻的靠着他的身上,任由他自发间抚向我的脖颈。
为弘瀚擦擦嘴角,对站在一旁的菊香交待:“对巧慧说,这阵子天干气燥,一个时辰后为阿哥喂些冰粮银耳汤,记得银耳要碎一些。”菊得应下后,抱着弘瀚走出了房门。
在房中踱了两圈,内心依然一团糟,怎么也静不下来。
“娘娘,奴才小路子求见。”房门外传来坤宁宫太监总管小路子的声音,我心中有些微怔,胤禛走了没有多久,应该还没有到坤宁宫。
躬身进来的小路子道:“皇后娘娘命奴才请娘娘前往坤宁宫。”我心中诧异,浅笑着问:“可是有什么事?”他抬起头陪着笑道:“今日怡亲王、果亲王的福晋们进宫看望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知道娘娘和怡亲王的福晋们素来亲厚,这才吩咐奴才过来请娘娘过去说说话。”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笑着道:“回去回你主子一声,我这就过去。”他应声后,匆促地走了出去。
走进坤宁宫,却见岚冬站在台阶下,看见我,她向前走两步,对我躬身一礼,我点点头,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我盯着她默了一瞬,踏上台阶,向房中走去。
那拉氏舒适地半躺在软榻上,胤禛斜身偏坐在榻边看着她,我匆匆看了一眼,却发现除了他们两人及宫女们外,没有他人。于是,我停下了脚步,人有丝尴尬,心有点微酸,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心中踌躇一阵,轻轻转过身子,欲举步出去,谁知刚刚转身却听到:“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已经到了。”心中蓦然明白岚冬为何如此,在心中暗暗苦笑,慢慢转过身子。
那拉氏略显苍白的面孔竟有些微红,扭头望望我,又略显担忧的看看胤禛.而胤禛双眸凝视着我,眼中蕴着一丝怜爱。我掠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嘴角噙着着笑,向前走两步,矮下身子施了一礼,那拉氏支起身子道:“妹妹勿须行礼。”然后,吩咐身后的宫女:“为娘娘们备座。”
待熹妃、裕妃等一行人进来,相互见礼后,我缓缓落座,盯着那拉氏笑问:“姐姐的身子可好了一些?”那拉氏恬淡的笑着:“身子轻了一些,也能下床了。”我轻轻咬了一下唇,依然笑着道:“那我就放心了。”
坐在身旁的熹妃笑着道:“医生和病人,看病和吃药也是要讲缘分两个字的,看来,这次为姐姐医治的太医医术相当高明。”
垂着眼脸静静地听着,心中知道他的眼神不时的停在自己身上,可心中却不想抬头看他。
心中突地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六十落水,不管是什么原因,历史注定他会死于今年;那拉氏生病,自己即使不来劝慰,她也不会出什么事情。这所有的一切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沿着历史的轨道发生的。自己不能阻止什么、也不能改变什么,自己何不生活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守着自己心中想守的人,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这不是自己一直期望的吗。
茫茫然的出着神,不知过了多久,幽幽回神,只听胤禛淡淡的声音:“……朕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一个娴淑的皇后,想开一些,好好调养身体。”那拉氏许是心中感动,哽咽着道:“臣妾有负皇上所托,也对不住年妹妹。”众人嘘唏感伤一会,那拉氏又道:“臣妾为着皇上也会支撑着起来的。”
胤禛默了会,站起身子,环视众人一眼,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刻,然后淡淡地道:“朕还有些折子没有处理,你们聊吧。”那拉氏直起身子,胤禛拍拍她的肩头,说道:“你只管躺着,不用起身行礼。”
目送胤禛走出去,众人的话匣子才算打开。我默默的听着,脑中有些恍惚,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紧接着便是十三、那拉氏……几乎每年他的身边都会有一个重要的人离开他,……。
“姑姑,承欢很想您。”乍听着承欢的声音响在耳边,我才猛然回神,收起飘忽的思绪,这才发现,原来十三及允礼的福晋们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