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身夜行衣避开众人,直接冲到苏流觞在殇清宫下榻的客房的。
一把匕首直接插在桌上,“要么退婚,要么我死。”
彼时,苏流觞正在用夜宵,轻轻抬眸看我一眼,继续去了喝口那八宝银耳莲子粥,慢条斯理地开口,“阿汐,以死相逼的法子糊弄糊弄你二哥就行了,对我没用。”
森寒的匕首在烛火下头跃着光。
“要么退婚,要么你死。”
苏流觞挑起他那好看的眉眼,唇角一抹恰当好处的笑,“别说阿汐伤不了我,再者,左右都赔本的事儿我会去做?”
我瞪着他,“我不喜欢你。”
“我喜欢就行。”他的话语温润如水。
“我向来晚起,不会晨昏定省。”
“祖父母年迈,亦不想那般麻烦。”
“我不会女红,不会下厨,更不会伺候人。”
他回话回得风轻云淡,“那都是下人做的事。”
“我嫁过人!”
“我知道。”
“我生过孩子!”
“我也知道。”
“我三年前死过一次,身子大损,再不能生养!”
他皱眉,讶异看我一眼,在我眼见事有转机时,他灿烂一笑,“无妨。”
“我不准人纳妾!”
“我也没打算纳妾。”
“你若娶了我,我成天给你戴绿帽子!”
一碗八宝银耳莲子粥悉数见底,他抬眸,笑得温润无害,“阿汐喜欢就好。”
“你——”我气极,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人!沮丧着看他,软了声音:“你上看我哪里了?我改还不成吗……”
他只是靠着椅背闲闲看我,声音轻柔而淡定,“阿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悔婚?”
我横他一眼,不语。
他望了我良久,透澈的目光深邃灼灼,突地展眉一笑,“阿汐,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是送聘礼来的。”
我震悚惊愕,讶异不已。
婚期至,入目到处都是红色。
上一回嫁入上官堡,从下聘到婚期只有短短三日。饶是时间紧促,殇清宫也把一切都处理得妥当。这一回,中间隔了六七日,虽只是出阁,但这场婚礼,依旧盛大。
我坐在房里,身上穿着大红的喜服,细细盯着镜子里的人儿瞧。身后的喜娘持着木梳,为我一遍一遍梳着发,口里说着同九年前我出嫁那时一样的话语: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至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然后戴上凤冠。
一切繁琐皆弄好,偌大的穿衣镜前,看着镜子微微一笑,镜中佳人绝代,肤如凝脂,齿若瓠犀,秋波一送,顾盼生辉。我虽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婚礼,毕竟是我的……二婚呐。
蒙上盖头,眼前一片红,唯只能低头见到大红瑞金的精致鞋面,随着裙摆舞动,一步一步,姿态生辉。
喜轿起,笙箫喜乐奏响,出了殇清宫,行至密林时喜乐陡停。
外头传来随花的声音,“上官堡主轿前拦路,怕是不合规矩。”
“我来抢亲,何必在乎规矩。”
轿内,我蒙着盖头,想象不出上官若风说出“抢亲”两个字的时候是副什么模样。
既然是抢亲,自然是要动手抢的。我坐在轿里,脑海里还在琢磨“抢亲”那两个字,陡的一股劲风逼帘过来,腰上一紧,不及眨眼的功夫,人已经到了马背上,长鞭划空一响,马蹄飞掣如踏飞燕。
生平第一次被抢亲,前后相隔时间仅就短短数秒?
我靠在他怀里,头上盖头挡着,看不清他此刻神情,只听得他胸前心跳得飞快。不由得拍了拍他,“喂。”
“嗯?”
“你劫人不掀盖头,怎么知道里面的人是我?”
上官若风身子一僵,然后陡的勒马停下,“你……”
“哪有你这般冒失的!”我不由懊恼,“若里面坐着的人不是我,你是不是也这么一把抱了带回去?”
“就算听不到声音,看不到面容,我也能知道那是不是你。”耳旁听得一声爽朗轻笑,他拥紧我,“每一个动作,每一种反应,再加上身上每一处味道,我都记在心里,刻在骨子里,再熟悉不过。不会认错。”
我从未想过,这样肉麻煽情的话,他也能说得出来。
脸上蓦地一热,火烧火烧的,一连烫到了耳朵上。还好蒙着盖头,不然……
被这么一搅合,便忘了告诉他,他抢完亲后,送嫁的队伍若无其事的继续起轿,不急不缓的继续往前走着,喜乐声依旧。
直到到了上官堡,上官若风才终于发现不对劲来。
笙箫丝竹喜乐缭绕,鞭炮大作喜气洋洋。
上官堡大门门口车水马龙,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一路的贺喜声萦绕不散。
在门外迎客的上官若雨见状急切过来,“哥,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去换——”似是陡然见到了我,惊呼一声,“花轿没到,你怎么就把新娘子给弄过来了!”
一直牵着我未松开的手,微微变得紧了些,手心里头慢慢全是汗。
我想象不出上官若风呆立怔怔的模样,隐忍了一路的笑,再也憋不住“扑哧”笑出来。
我听得他的声音微微发抖,“月儿,你……”话未说道一半便被另一道声音盖住。
“唉我说这怎么回事?子綦你也不是头回成亲了,衣服也不先换过,就这么猴急的把新娘子给弄过来了!”苏流觞的声音故意拨得老高,带着一贯的笑凑近上官若风,“子綦,吉时未到,再急也不能马上入洞房不是?”
很久以后,没回提到这一天的事,上官若风的脸色就一阵绿一阵青的变得很有意思。此时,我盖头未掀开,风过低头瞥见身边白衣袖杨,眉一皱,侧脚就朝他轻踢了过去,“傻愣着干什么,我大喜日子,你竟然给我穿出了一身丧?”
接下来的是便是顺理成章。
喜婆递来一方红绸,我轻轻接住,目光掠过盖头底下,不经意的往红绸的另一端望去,一只手,同样持着红绸,那手修长,很好看。
贺喜之声,缤纷杂乱。
我微微低着头,看到他的鞋。
我从不知道,原来二婚时拜天地也会感到紧张,握着红绸的手,微微锁紧。
司仪的声音洪亮清晰,“一拜天地。”我深深弯下腰去。
一拜拜完后,我偷偷见着大哥凑到上官若风边,握着他的右手说了几句话。说了什么我听不明晰,只是垂眸见着那端握过手后的上官若风,右手微颤,不着痕迹的把红绸握到了左手上。
“二拜高堂。”没有父母,我三个哥哥以着长兄为父厚脸皮的坐在了高堂位置之上。二拜完了后,三哥从椅子上起身,从上官若风身侧走过,然后,只见那边红色喜服之下,男子的左腿微有些迟缓。
“夫妻对拜。”
心底,是没由来的紧张慌乱。不知道这回南宫汲花又要怎么变着法的折腾人。好在,三拜拜完,什么事都没有。
“送入洞房。”
好不容易撑完了全部发杂仪式,被送到东苑房内。
有过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等待的时间不算漫长。
成婚两次,嫁的都是同一个人。
但当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时,我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下比一下要快。
一群人进了室内。
喜娘贺喜。
红色盖头缓缓揭起,光线入目时,我抬眸。
红衣俊颜,亦如当日初相见。四目相对的那瞬间,满室满房鲜艳的红,都在这一瞬没了颜色。
合卺酒,我们双臂交叉,喝一半,留一半;喜娘接过杯子,将一个杯子里的酒倒入另一个杯子,然后再将杯子的酒倒回来,反复几次,又将酒杯递给我们,我么双臂交叉,再次饮下。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回,是一饮而尽。
人群纷闹渐散去,凤冠解,璎珞落,青丝散,待要脱那喜服时。
房门被不厚道的敲响三下,南宫汲花的声音在后,“子綦,你出来一下。”
这一出去,就出去了半盏茶的时间,待人回来时,我额上青筋一跳,只见上官若风衣裳褴褛,眼眶带肿,嘴角带血,分分明明是被人狠揍了的模样。
我愣愣看他,“被打了?”
他低目看我,无言点头。
“没还手?”
他再点头。
我无语而默。
“所以,上官堡主第二次娶妻的大喜之日,过得很是水深火热。”
我说完这个故事,喝了口水,低头看见一张小包子脸拽着我的袖子,兴奋看我,“奶奶,还有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满是纳闷,“同样的桥段,一个时辰之内你竟然耐得下性子让我给你说两遍?”
小包子脸上挂着异常灿烂的笑,朝着我的身后脆脆喊了声,“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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