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名声于是终于变得臭不可闻了。
“别抓我!不是我干的!”心神正恍惚间,江若雪忽然发现手里多了个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她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要扔出去,可是她刚举起手,便见亮光一闪,一个比厉鬼还要可怕的影子霎时映入她眼帘。
江若雪愣了愣,突然猛地将手里的铜镜凑到了眼前,只见铜镜中一团烂肉,一条条像是被利爪抓过的沟壑,好几处都见了白骨,除了眼珠子偶尔转动,让人感觉还有一丝生气,这根本就不能被称作人脸!
因为,就算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也不会如此令人恶心可怖!
“啊!鬼啊!”江若雪只不过看了一眼,就吓得一把扔掉了铜镜,瘫倒在地,她恐惧地发起抖来,突然一股尿骚味传来,她玫瑰红的裙子下摆湿了。
雨落了几点下来之后,渐渐如丝飘落,这一处地处偏僻的民宅四周,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们,人山人海,此时却无半点声息,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盯着江若雪,却在看到堂堂一个千金小姐竟然被吓得尿了裤子,所有人眼中不由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来。
此时就连沈氏也停止了谩骂,江若雪毕竟是她亲生骨肉,纵然这个女儿再怎么自私自利,她也无法舍她不管,当她看着江若雪拿着一把铜镜,就这么呆呆看着铜镜里的人之时,她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纸:“雪儿!快扔了镜子!”
昨日回府后,她就命人将所有的铜镜都藏起来了,又让人一步不离地看着江若雪,就是担心她会看到她那张毁得不成人样的脸。
可是,究竟是谁这么坏,竟然给雪儿递铜镜?!
沈氏气得快要疯了,同时又十分担心江若雪,她哀求押她的衙役放了她,想过去安抚江若雪,可是那些衙役却根本就不为所动。
然而沈氏这一声和江若雪扔镜子是同时发生的,她不叫还好,脑子已经有些不清楚的江若雪尚自在疑惑大白天的怎么会撞鬼,可是当她听见沈氏提到“镜子”两个字时,顿时有如被雷电击过。
“镜子?”
江若雪重复了一句,她愣愣朝四周人群看了一眼,却见几乎每个人都在用恶心厌恶的眼神看着她,下一秒,江若雪忽然猛地朝那镜子爬了过去,她一把抓起那铜镜,像是在恐惧着什么,她的手抖地厉害,可是最终她还是举起了镜子。
江暖心冷冷看着这一幕,她对江若雪根本就没有半分同情,如果昨日那毒粉撒中的是她,即使她医术精妙,能够遏制毒素扩散,可是毁掉的皮肤却是很难再复原了,到那时,恐怕沈氏与江若雪会更加得意嚣张。
其实今日所发生的这一切,江暖心是早有预谋,那李源所说的话也并非是在冤枉沈氏,只不过白桦之死,她却是让沈氏背了黑锅。
这一点江暖心也是不久前才知晓,原来白桦在怀孕前曾经受过重伤,而整个孕期又耗损了她太多元气,生下她后,白桦的身体便一直不大好,她又自出生时起就血液带毒,三不五时就要病上一场,白桦心力交瘁之下,积劳成疾,渐渐地便病入膏肓了。
所以,就算没有沈氏下毒,白桦可能也撑不过三个月。然而那沈氏却等不及白桦病死,便开始动手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沈氏下毒,才会令白桦死得那么痛苦,这笔账,江暖心自然要算在沈氏头上!
至于沈氏与李源通奸那件事,也是真有其事,沈氏原本就出身小门小户,她打小就是被许配给那李源的,可是沈氏一心想攀高枝,恰好江旭那时候虽然与白桦成亲,但他看着白桦貌美心痒难耐,却又无法碰她,而且白桦肚子里怀的还不是他的骨肉,心怀愤懑之下,便与沈氏勾搭到了一起。
他原本是想气气白桦,可是谁知白桦根本就不在乎,于是江旭干脆就将沈氏收了做妾。不过后来江旭官做的越来越大,女人也越来越多,沈氏渐渐不大得宠,又正值虎狼之年,所以便与她那远房表兄做了露水夫妻。
后来沈氏下毒之后,担心事情败露,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买了杀手追杀李源,李源命大逃脱了,但他一家老小却都丧了命,所以那李源能不恨沈氏吗?
江暖心兀自沉思着,此时雨渐渐大了,周围的百姓却没一个人走的,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江若雪会有什么反应。
彼时,江暖心忽然感觉头顶上方一暗,似乎有人撑伞替她挡了雨丝。
江暖心下意识掀起眼帘,抬眸去看,却见一道卓然的白衣颀长身影正站在她身侧,他见她看过来,便微微勾了唇角,如玉温润的眼眸弯起,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小暖儿!”
是洛天音!只见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握在伞柄上,白衣不染纤尘,他只是就这么站在那里,便是一幅动人心魄的画。
江暖心眼睫颤了颤,方才落在她浓密羽睫上的雨珠霎时滚落,仿佛珍珠。
洛天音垂眸定定凝视眼前这一抹绝色丽颜,幽蓝的双眸倏地变得愈加深邃。
“你怎么来了?我正要找你呢!”江暖心并不讨厌洛天音,相反,每次看到他,她还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她想,如果没有那纸婚书,他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找我么?”洛天音闻言双眸霎时亮起。
“嗯!”江暖心点点头,但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她低声道,“一会说!”
“啊——”
江暖心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声陡然响起,她连忙转眸去看,却见那一直捏着铜镜的江若雪就像是见鬼了一样,双眸瞪得都快要裂开了,眼角有血丝流出,她正大张着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只见她胸脯剧烈起伏着,目眦欲裂,那张让人不敢多看一眼的丑脸几乎都扭曲了,忽然间,江若雪的叫声戛然而止,她忽地往后一倒,重重砸在了已被雨水打湿的地上,身子挺得笔直,双腿还蹬了几下,她手里死死攥着那把铜镜。
“死了?”好半晌,围观人群里才有人说话。
“竟然就这么被她自己的样子吓死了?”
“活该!呸!这种蛇蝎心肠的毒妇留在世上才是祸害!”有妇人唾弃道。
“就这么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
“哼!毒杀嫡妻,她那个娘应该千刀万剐!”
“……”
世人往往都有仇富心理,尤其是面对曾经不可一世的沈氏与江若雪,一朝落难,还是以这样声名恶臭的方式,所以百姓们更是肆无忌惮地臭骂起来。
此刻,除了已然心神俱裂,哭倒在地的沈氏之外,根本就没有人同情下场这般惨淡的江若雪。
江若雪好歹也曾经是一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却因为自己的贪欲和嫉妒心而心生歹意,若不是沈氏与江若雪贪得无厌,屡次加害江暖心,她们又怎会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何况,真正的江暖心早就在六年前被沈氏与江若雪害死了,今日,她这缕来自异世界的孤魂终于替原来的那个小孤女报了仇!
当哭天抢地,差点晕厥过去的沈氏被衙役们强行拖走,人群逐渐散去,偌大的空地上,只见那江若雪突然动了动,接着便一骨碌坐起身,只是她眼神呆滞,行动迟缓,嘴角还挂着长长的口水,她茫然地看了一圈四周,突然对着面前的空气“嘿嘿”笑了起来。
一边笑,她还一边拿起手里的铜镜,就像是一名绝色美人一般揽镜自照,还不时做出许多娇羞的表情。
然而她这样的尊荣实在是有违观瞻,那“娇羞”的模样几乎要将还来不及离开的小孩吓哭。
江旭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丑,家底子又都被掏空,他气得脸都绿了,哪有空去管江若雪死活,早在沈氏被带走的时候,江旭就甩袖进了屋。
一直躲在门缝后偷看的姨娘与庶女们见江旭脸色不好,个个都噤若寒蝉,缩在墙角不敢吭声。
江旭看着被挖得到处是坑的院子,气得脑门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
江若雪还在外边旁若无人的照镜子,一边还甩着袖子就这么在雨丝中“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奴年方二八,貌美如花……”
最后还是沈氏的奶娘李嬷嬷出去将江若雪哄了回来,不过,曾经也是名动凤京城的江府二小姐却变成了个傻子。
从此之后,每当夕阳落山的时候,江若雪就会从宅子里偷溜出来,穿一身红衣,甩着水袖,沿着长街一路唱过去,见到人就捏着嗓子问:“奴美吗?”
可是江若雪那模样实在是太过可怕了,尤其她还穿一身红衣,还总是在天擦黑时出现,过往行人简直要被她吓死。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酉时未到,这条长街的家家户户就都闭门不出了。后来众人终于忍无可忍,集体上书将江家给驱赶走了。
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彼时,当江暖心看着江若雪一身泥污,又笑得疯疯癫癫,她不由冷笑,江若雪会有今日下场,完全就是她咎由自取,而且,失去沈氏庇护,江旭又是这般恨毒了给他戴了绿帽子,害他当众出丑的沈氏,从今天起,江若雪在江府里的日子怕是很不好过了。